第9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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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晓得谢茂还未从安玉霖的静室走远,随手就给他发了一枚玉简。
李秦阁拿在手里心如擂鼓,不敢置信又实在很难会错意图,就听见谢茂说:“有笨办法了,学聪明还不容易?”
玉简里居然真的是挟持气运的大纵横术!
李秦阁眼皮一抖,两只手稳稳地捧住玉简,屈膝下拜:“拜谢恩师。”
谢茂并不想收徒,自认与李秦阁也没有太大的缘分,不过,这世界里的大坏蛋卢随心都是他的徒弟,还有个根本不记得的安玉霖,这会儿是典型的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恩师就恩师吧,不曾正经端茶讲规矩,也就是个记名弟子。谢茂叹了口气,先去找龙饺。
世上各人各地气运有多有少,有浓有薄,普通修士不得其真法,根本看不出身边气运是否有异常。妙物山庄的呼羊夫人当初能找到龙饺,将龙饺逼入跃鲤崖,这份眼力就超人一等。如北斗剑、子午扣、李秦阁等人,根本就看不出龙饺往哪边跑了——
谢茂看着被啃出一道道稀薄缺口的气运弧线,边追边叹气。
这是往九紫山内门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被骗了。
龙饺这条狡猾的恶蛟,并没有因为身体变作了小女孩的模样,天性也随之老实下来。
她是不忍心吃普通人的气运,可她也是有理想的,既然已经变成了龙,开张何不吃一票大的?比如说,九紫山的大佬,新世界的修真第一人,卢随心。
什么想留下来和小破、然然一起玩,那都是扯淡。这条恶蛟升级来的恶龙,她想吃的是九紫山!
※
“长老,灵壶洞天再度坍塌!”
“支三万灵石去补。”
“长老,明云殿受天火倾倒,请派水修支援。”
“拿我名帖,请长水宫主派人驰援。”
“长老,黄太师祖做梦掉了一颗牙,请您马上回去参详对策。”
“请……请个什么请?你回去告诉我阿耶做梦就看解梦书,我这儿忙着呢!”
“长老,您这个……杯子裂开了?”
“……!!”
付长老低头一看,最心爱的紫砂杯莫名其妙裂了个口子,正在滴滴答答往外漏茶汤。
卧槽!
最近是中邪了吗?诸事不顺!
作为九紫山的掌权长老之一,付长老是难得辛辛苦苦在位亲自主持事务的大佬,并没有躲在静室里修炼成谁不服我打谁的脾性。他当然感觉得到这种“不顺”绝不是偶然,可是,用尽了所有的占卜探测之法,他扶乩之前还杀了一个六岁的小弟子做祭品,依然找不到任何原因!
既然找不到原因,那还能怎么办?只能归结为流年不利。
付长老已经做了几场祈福消灾的法事,向上苍,向圣君,向诸天神明祈求吉祥,没有任何好转。
这事若求助于圣君,十成能得到答案被解决,可是,这么一点儿不确定情况的小事也要请示求助圣君,付长老又很不甘愿。这么多年过去了,九紫山年年都有新弟子拜师,每隔十年五十年,总有精英弟子踏入长老堂,进入圣君的视线,他很不愿意在圣君跟前落下无能愚蠢的印象。
已经整整五天了,九紫山各处都在出事。刚开始是磕磕碰碰的小问题,弟子们修炼时误伤,执役时意外工伤,修炼时各种走火入魔、陷入完全不应该有的魔障……前天开始房舍开裂,地基下陷,湖水倒灌,神秘洞天坍塌……情势越来越严重。
“长老……”
“又什么事!”碎了心爱茶杯的付长老口气不善。
“黄太师祖……陨落了。您快回去看看!”
黄太师祖是付长老的亲爹,虽说付长老从母姓,学的是母家的修法,承继的是母家的家业,隔壁玄真宫的黄宫主那也是他的亲爹。付长老就不明白,刚刚还在说做梦的事,怎么就陨落了?!
他终于感觉到不妙了。
亲爹都死了,这事捂不住了。
“点香!”付长老厉声命令。
弟子们满脸错愕:“长老,您不去玄真宫奔丧?”
“点香,我要请圣君下降。”付长老一整衣衫,神色肃穆,“出大事了。”
付长老点燃了香,请见圣君卢随心。
就在香影中窥见圣君身影的同时,付长老隐隐约约地看见……
圣君好像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不会吧?难道圣君最近几天也很倒霉?不不不,绝不可能。圣君这样层次的修士,世间的大气运者,怎么可能会被厄运所困扰?一定是我看错了!
※
九紫山,玄真宫。
刚刚传来宫主黄真人陨落的噩耗,玄真宫上下都在更换素服,匆忙准备丧仪。
一个八九岁的小道童将手里的酥饼分给面前的小女孩,说:“我只有这些了,你快吃,我走了,你别乱跑啊,待会儿被我师父师哥抓住了,他们会把你赶出去。”
小女孩满脸崇拜地看着他:“嗯嗯嗯,我不会乱跑的,我就藏在这里。”
小道童见她乖乖地蹲下,胖乎乎的身躯隐藏在草丛中,这才满意地挥手:“我待会就来看你,我给你带大果子,你躲好啊!”说着,拖着手里的小篮子,踢踢踏踏地往回跑。
这读作小女孩的恶龙捧着酥饼嗅了嗅,无甚趣味地掰开了,喂给地上的小蚂蚁。
她老老实实地蹲在草丛里喂蚂蚁,看上去特别老实。
然而,远远从外间循着被啃食的气运寻来的谢茂,隔着几十里外,都能看见那一条金灿灿的恶龙身影,长愈百丈,嚣张恐怖地伏在九紫山苍茫的山脊上,贪婪地吸食着整座九紫山的气运——
被吸走的气运形成恐怖的漩涡,将整片山脉撕裂的气运化作戾气的实质,所有草木修士裹挟其中,少有不倒霉的。九紫山的气运与它的主人卢随心相连,所以,龙饺趴在九紫山上吸食气运,等同于吸食卢随心的气运。
“小饺子。”谢茂笑眯眯地落在草丛边上,“好吃吗?”
正在掰酥饼喂蚂蚁的龙饺露出心虚的笑容,嘴里还发出吃得正香的咕噜声:“我……不知道啊,我都给蚂蚁吃了。我不吃饼。”
谢茂指了指伏在山脊上的巨大龙影:“你是不是不记得了?我俩有约定。我看得见。”
龙饺脸色一僵,连忙从山脊上爬了起来,倏地缩回了小女孩的身躯里。
——我现在没有吃了,就是从来都没吃过。
第769章 皆有来处(82)
龙饺想吃气运,就像是婴儿渴求母乳,成人需要饭食,这是最本能的渴望,不是坚持一下、忍耐一下就能将之轻易克服的轻浮贪欲。本身龙饺想吃气运这件事没有错,无非是错在她骗了谢茂。
问题在于,就算她骗了谢茂,谢茂也生不起气来。龙饺的“狡猾”基本等同于六岁小童,借口复习功课不肯跟家长一起出门,随后趁着家长不在,把冰箱里所有冰棍一气啃光——只顾挖坑没想善后的淘气,压根儿就没想过被家长逮住了怎么办,脑子里只有冰箱里的冰棍呢!
被这么个智商只有幼儿级别的恶龙给骗了,谢茂还能怎么生气?承认自己比幼儿还蠢?
“你是和九紫山有仇?”谢茂问。
“没有。”
“那你是和卢随心有仇?”
“你怎么知道?!”龙饺震惊了。
谢茂叹了口气。
我怎么知道?熊孩子不爱吃饭爱吃冰棍,那是因为冰棍真的好吃。
他和衣飞石身上都是圣人气运,非要用口味定义,说他俩的气运是诸天诸世界“最好吃”的气运也不为过。龙饺放着“最好吃”的气运不吃,处心积虑要留下来吃九紫山的气运,这要不是从前结过仇,还能是专吃别人气运害人倒霉来报恩?
龙饺心地不坏,她知道不能随便吃普通人的气运,更不会随便吃山川河流的气运,一反常态怼着九紫山怎么凶残怎么来,总是有理由的。
“行了回去吧,以后不要偷偷来挑衅,你还不是卢随心的对手。”谢茂一手拎起龙饺的后颈领口。
龙饺化龙之后修为奇高,又有吃气运的逆天金手指,谢茂却依然不认为她能稳稳镇压住卢随心。
修士之间的对战有很多变数,卢随心在这个世界经营多年,有极大的权势与助力,最重要的是,他有与高修对战的经验,杀死无数高修的心境器量,还有龙饺无法想象的各种法宝阵器……同样的满级大号,装备不一样,操作的玩家不一样,对战结果必然千差万别。
龙饺对此没什么意见,她如今是龙身,重愈千斤,谢茂徒手提不动,她便狗腿地踮起脚尖佯作被拎起状,兴奋地问:“那我以后可以吸他的气运?可以吗?”
“你倒是挺会顺杆爬。几天不见,小饺子长脑子了?”谢茂再次问道,“卢随心怎么你了?”
谢茂问话从不会无的放矢,他刚才问龙饺是否与九紫山、卢随心有仇,就是问他是否知道龙饺的特异之处——能吃气运的异种,谢茂和衣飞石都只见过这么一个。
“我还是一条小蟒蛇的时候,他就想跟我‘生蛋’!”龙饺粗声粗气地说。
谢茂听见“生蛋”二字就头大。不过,他也知道如龙饺这样的恶龙,绝没有人类的羞耻心,她所控诉的“生蛋”也绝不是人类意义上暴徒强迫良家妇女生孩子的概念。
龙饺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对于开了窍的精怪而言,生育是一件对母体消耗极大的自戕。
不管是人还是异种妖怪,一旦踏上仙途,就摆脱了为自身物种存续繁衍的使命,长生久视的伟大的生命,岂不比朝生夕死的孱弱幼崽珍贵?凡人孕子尚且要耗去精血损害健康,修士孕子更是损耗极大,所以修界道侣常见而修二代不常见。
异种精怪孕子的后果则更加极端,如龙饺这样能吃气运的异种,孕子之后,很可能将自身的特殊技能转移给幼崽。卢随心想要抢夺的是龙饺的“蛋”。
想到这里,谢茂就有些动气。
蛋乃混沌之物,最宜入炼。这是谢茂写在玉简里的炼物之法,授予诸弟子。
细想想,卢随心所行所修,一字一句皆出于谢茂所授,最终成了卢随心攀上世界之巅的倚仗,想起自己成了资敌的罪魁,谢茂气得肋下隐隐作痛,然后就在心里把君上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至今不知道,如卢随心这样处于新世界顶端的高修,君上也无法随意摆弄。
“我以后一定要把他吸干。”龙饺恶声恶气地说。
和习惯向前辈高人寻求帮助的萧陌然不同,龙饺天性里就没有告状找家长出头的概念,它是异类出身,记仇归记仇,却从不执着于复仇。打得过就去把仇报了,现在谢茂说她不是卢随心的对手,她也不觉得沮丧,更没想过让谢茂去帮她。
当然,目前谢茂也不是卢随心的对手。
就在付长老恭请卢随心下降的前一秒,谢茂的天人感应疯狂示警,瞬间就挪走了龙饺与自己。
※
“圣君在上……”
卢随心将手竖起,命令左右噤声,付长老顿时封了口。
以卢随心此时的修为格局,依然窥不破气运的流转动线。但是,他在降临的瞬间就把神识放了出去,遍布整座九紫山,总能听见各人倒霉的哀哭惊诧的呼喊,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意外,处处都是阴错阳差。
一个人倒霉,两个人倒霉,五个人十个人倒霉,都不奇怪。
整个九紫山一起倒霉,连带着身在数十万光年之外的卢随心——堂堂合道圣君,居然也有了不虞之患……
“那条小蛇……”还活着呀。
卢随心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表情非但没有愤怒焦躁,反而是一丝极度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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