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毛绒绒打了个岔,气氛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衣飞石丝毫不为刘奕的“狠话”所动,又问道:“那你如今还是我的弟子么?”

刘奕点点头。

“你与铠铠对骂。他辱你在先,你不驯在后。原本我只想告诫你一句。”衣飞石将刘奕拎了起来,根本不在乎刘奕对他的各种猜测和威胁,“你既然想法花样这么多,不好好教你,倒显得我太放纵。”

“小衣……”谢茂觉得,都二十一世纪了,不流行棍棒教育,咱们得民主一点。

“待我调教好弟子,再听先生吩咐。”衣飞石一路把刘奕拎了回去。

这人生在世,谁能憋得住不骂几句脏话?你不是也骂过吗?谢茂觉得衣飞石对刘奕太过严苛,说是一句脏话,其实就两个字啊!可这话当面说出来就是拆台了。谢茂收起星舟,一路追着回去。

这动静早就把附近的修士都惊动了出来,一路上都有修士围观,都看见衣飞石拎着徒弟回家。

宿贞要保护徐以方,倒是没有跟出来看热闹。容舜和花锦天都出来了,张伟强还拿了个望远镜东张西望。眼看着衣飞石拎着刘奕进门,徐以方最心爱孩子,连忙过问:“怎么了?受伤了?”

刘奕被人围观还是挺羞耻的,可他并不展露出来,被衣飞石拎着领口目无表情。

小傀儡一头撞进徐以方的怀里,抱住徐以方的小腿,无声地哭泣。

——他是代替刘奕哭。所有人都明白。

衣飞石对徐以方很客气,简单解释了一句,转脸依然把刘奕拎进西厢。

只花了短短两个小时,整个天后宫都知道了,是衣飞石的徒弟弄死了七七步梯边的那条魔蛟。

那魔蛟并不是普通的蛟,而是一条被剥去龙鳞、锯掉龙角、斩落龙籍的罪龙,所以它才会被困在浅水之中,连一口多余的水都找不到。

这魔蛟本身就是龙,被强行剥掉龙籍而已。它引来的雷劫会有多大?修士们简直都不敢想。

衣飞石那个小徒弟,所有人都有印象。

穿着一身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小西装,身边还带个小跟班,小小年纪就派头十足。

——大家还以为他是来搞笑的呢。

哪晓得这小朋友居然敢引下雷劫,居然能引下雷劫,居然能控制住那道雷劫!

铠铠好不容易通过打闷棍建立起来的威信和风头,半晚上就被师弟抢了个精光,连常宿回都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心想,如果是我,我敢去接那道能把魔教轰成齑粉的劫雷吗?

答案是,不敢。

除了曾经被天道逼得走投无路又不肯低头的谢茂,整个隐盟没有人敢这么做。

刘奕年纪比花锦天小。

刘奕并未参加青盟大比。

这个被衣飞石藏起来的弟子就这么厉害,花锦天是怎么个水平呢?

有人对此充满期待,有人吓得准备弃赛。

次日。

谢茂照例拖家带口去看花锦天的比试,莫潇潇心想,今天总能多打两分钟了吧?

今天参加比试的都是通过了昨天淘汰赛的优胜者,相对而言,应该是比昨天的对手厉害一点。莫潇潇今天还揣了一把瓜子来,打算给杨昭分享。哪晓得手还没伸进口袋,比试就结束了。

擂台上,花锦天的对手直接拿出自己的资格令牌,说:“我认输!”

“敢问……”为什么要弃赛认输?

花锦天一句话没说完,对方已经啊地一声,假装被打倒在地,顺便捏碎了自己的资格令牌。

昆仑石立刻宣布,花锦天晋级。

这通告直接传到了花锦天的资格令牌上,他忍不住吐槽,演技这么好,你要不要去我师叔新筹备的《冠军侯》剧组演个十八番男配啊?

莫名其妙就过了第二次比试,花锦天满脸郁闷地下来,谢茂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天。鉴于昨天和今天的情况,如果师父明天不来看你的淘汰赛了,你也不能认为师父不重视你,对吧?”

这不是看比试,这是专程接送!

一大家子把花锦天送过来,劝都没坐下,马上又把孩子接回去!

花锦天点点头。

谢茂笑道:“我们都会来看的。”开个玩笑而已。

他怎么可能真的让花锦天自己来?初出茅庐的弟子,打败需要安慰,取胜了也要鼓掌啊。

与此同时。

刘奕坐在房间里,和小傀儡大眼瞪小眼。

虽然他以为自己会挨揍,可是,衣飞石没有再揍他。他被禁足了。

更倒霉的是,他居然被请了家长。衣飞石把他拎回厢房之后,当着他的面,与他爸爸刘九曲接通了视频。衣飞石的态度很简单,孩子和我相处得不好,他若是再想背师叛门,我把孩子给你送回去。

——刘奕对衣飞石的威胁,衣飞石根本就不在乎。

刘奕甚至能感觉到,师父对此乐见其成。仿佛他是一种超级病毒,师父恨不得把他隔绝开。

这让刘奕非常难过。

他这样的孩子,普通人家根本养不住。他和普通人没法儿玩耍,没法儿正常的交流。如果被送回家里……想起和自己互相不能理解的父母、朋友,刘奕想,他或许只能和傀儡交流。

但是,如果不做师父的徒弟了,傀儡会被先生收回去吗?

刘奕看着乖乖坐着的小傀儡,伸出手,默默将小傀儡抱进怀里。我不能没有你。

第654章 两界共主(168)

趁着全家都去看花锦天打资格赛了, 谢茂、衣飞石不在,铠铠来找刘奕“谈判”。

“你这就特别没意思了对吧?”

铠铠推门进屋,在小傀儡的位置上坐下来, 不顾小傀儡的抗议, 取代小傀儡和刘奕大眼瞪小眼。

“做兄弟要讲义气。主子要教训你, 你拼命拉我下水算怎么回事?原本你挨一句训斥就完了, 非得拉着我一起也挨捶, 你心里才痛快?你咋这么变态呢?”

刘奕竟无言以对。

他并不希望铠铠和自己一起被训斥,他只是觉得师父针对自己。

这种委屈和不满是对衣飞石的,与铠铠无关。

事实上, 兄弟俩争吵两句, 多正常的事呢?你和你家表哥堂哥不吵架?就算是讲究上下尊卑的古时候, 兄弟之间还有吵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呢。

刘奕知道, 衣飞石单独训斥他, 是因为铠铠为兄,为长, 他为卑幼。

这其中的逻辑是,铠铠骂他就骂了, 他却不能回嘴与兄长争锋相对, 更不能辱骂兄长。

这种逻辑在铠铠那里, 在容舜、花锦天处,都能适用良好。甭管是不是心中认同, 起码这几人都知道师门的规矩要遵守, 师父说, 哥哥比较大,弟弟要听话,那就必须得照章办理。这是上岗守则。

刘奕和他们的生长环境不一样,交的朋友也不一样。

刘奕有两个朋友,一个是他的小傀儡,另一个是石慧小姐姐。

小傀儡不提。石慧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这是一位长在红旗下的具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女孩。

谢茂和衣飞石拜岳王庙时,石慧就在一边站着,不是不恭敬,而是不理解这种祭拜方式。家里除了长辈,哪个不曾给谢茂磕过头?石慧没有,她连膝盖都没有弯曲过。

你是很厉害,我也尊重你。但是,我和你的人格是平等的。我对你给予我的恩惠无比感激,我也愿意为你做很多事,但我绝不会用下跪和服从的方式回报。

华夏人民站起来七十年了,我若跪下去,对不起先贤倾洒的殷殷烈血!

刘奕和石慧能玩得到一起,三观总有几分相似。

他不如石慧那么固执,跪拜对他来说是一种形式,给先生和师父跪一下不算什么。

不过,他和石慧一样,处理人际关系有个中心守则,那就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我们是平等的。没有谁天然比谁矮一截。

倘若铠铠没有先骂刘奕,刘奕当然会尊重铠铠。可是,铠铠骂了,刘奕认为自己拥有回骂的资格。

“何谓悌?”刘奕反问铠铠。

衣飞石也曾问过这个问题。

何谓悌?弟爱兄谓之悌。这才是衣飞石想得到的答案。

“‘悌’这个字,通常与‘孝’字搭档出现,是古时儒弟子与家族相处的准则。”

“事尊则孝,事兄弟亲族则悌。那时候高门把持政权,超级家族权势庞大。想要从外部攻陷一个超级大家族几乎不可能,只患祸起萧墙之内。悌是针对儒弟子对整个亲族同辈的道德要求。不独兄弟之间,许多时候也包括外家联姻的姐妹。”

“后来庶民崛起,超级世家纷纷败落,儒弟子所在的家族利益发生了改变,悌就渐渐变成了单独针对弟弟的要求。这时候的‘悌’,不再负责维系超级家族的和睦与团结,主要目的是为维护嫡长子继承制而服务。”

“所以,‘悌’不再要求兄弟姊妹之间彼此爱护团结,而是单方面强调卑弱对尊长的服从。”

“兄友弟恭。做哥哥的,要对弟弟友好,做弟弟的,则必须对哥哥恭敬。”

“友之何轻,恭之何重?”

“毕竟,做哥哥的对弟弟友不友好,外人也不好判断。倘若哥哥把弟弟抓来暴打一顿,也能说自己是爱之深责之切。反之,弟弟稍对哥哥不恭敬,哪怕当面高声一句,就是冲撞霸蛮。”

“是不悌之行。”刘奕看着铠铠。

平时刘奕寡言少语,很少开口,不代表他的表述能力很差。

只是他喜欢的东西、感兴趣的东西,和普通人不大一样。别人做的事,他觉得很无趣,懒得凑热闹罢了,偶尔闲来无事参加一下,他也不想发言。就像直男不想讨论口红色号,gay对女性胸型没兴趣。

铠铠眨眨眼。

我和你讨论顽童应付家长时要讲义气,你跟我说孝悌是家族规训利用子弟的手段?

大家好好地坐着玩牌,你这是直接掀桌子了啊!

“你要非得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铠铠作为跟随了衣飞石千万年的附灵,还能在谢茂的脑子里装系统,眼界见识从来都不差,可他没必要和刘奕争论此事。

人和人的关系可能被规训成无数个不同的体系,但本质都是一样的,取舍而已。你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什么,你会给对方什么。你愿意多给一点,还是只想多取一点?你付出的底线在哪里?

刘奕对铠铠叭叭的这番话,代表着他不是不明白衣飞石的用意。

他就是太明白了,才会心中不忿。

——衣飞石对他的规训根本就不是为了单纯的“傻逼”二字,而是要强摁着他懂得尊卑规矩。

前面刘奕负气打死一只恶鬼,衣飞石将他狠打一顿,是为了告诫他不得情急之下恣意妄为,乱了方寸。这一次不许他以下犯上辱骂兄长,同样是将三纲五常狠狠压下来,试图将刘奕束缚起来。

刘奕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曾在某个时空追杀谢茂,但他知道,这是另一种训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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