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拍摄时总出事,好几个演员都被烧成重伤。后来行业协会出了规定,各拍摄场地不能出现明火,楮山是新开的影视城,管理更严格一些,里面可以使用电器,不能开火,咱们的拖车有煤气炉子安检过不来。”阿鲁导演解释说。

“这不是理由。”谢茂不信阿鲁导演处理不了这问题。

“咱们在外边的停车场租赁了一块场地,影城这边也协商好了,提供清水和垃圾处理服务,置景组呢,派了几个木匠过去打围,装个棚子,简单装修一下……”阿鲁导演无奈地说,“那不是邪门么。棚子搭几次倒几次,刚开始我们以为是有人捣乱,专门派人守着,唉。”

他叹了口气,说起来自己也有些后怕,“我也亲自去守过。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停车场,平白无故就起歪风,轰隆一声就把棚子给掀了,围挡都撕开半截……”

“换地方呀!”背后又有工作人员不满地嚷嚷。

阿鲁导演气得回头瞪人:“谁他吗嚷嚷?这不是在协商吗?少给你吃一顿饭了?”

这十多天置景组和前三天转场过来的工作人员,工作餐都是盒饭,哪怕伙食标准挺高,和在拖车餐厅吃的五星级标准饮食也没法儿比,吃惯了大餐的工作人员当然不乐意。

不过,之所以闹得这么着急,见了谢茂就开始嚷嚷,也是因为影视城和风景区的环境不一样。

影视城本身就有配套的餐饮公司,会那么严格地禁止明火,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推销自己公司配送的盒饭。当然,剧组各位主创主演明星们吃小灶,这不是还有大批工作人员和群演可以吃饭盒吗?剧组降低了成本,影视城也可以创收,联络此事的小头目还能偷摸吃一笔回扣,皆大欢喜。

若是普通剧组也罢了,吃外送的盒饭和影城内部配送的盒饭没多大区别,外送盒饭也没良心到鸡腿大一点,配菜好一点。《岳云传》这种吃着五星级拖车餐厅的工作人员就不干了,天差地别啊!

工作人员们怕导演组为了和影城做关系,牺牲底下人的福利,所以才急吼吼地堵住谢茂抗议,要求解决食堂问题。

“已经在协调新的场地了,明天拍摄之前,一定把餐厅落实好。”阿鲁导演向谢茂打包票。到了阿鲁导演在业内的地位,还真不稀罕跟影城做什么关系,都是影城上赶着跟他做关系。

谢茂看时间还早,说:“去停车场看看。”

他也是被天道逼得没脾气了,先是导演闹幺蛾子要改剧本,再立项之后主演出问题,有了他和衣飞石亲自坐镇之后,干脆暴雨来山洪,转场途中出车祸、服务器机房失火……一次次地收拾《岳云传》剧组,现在连饭都不给吃了?

五月天气不冷不热,在楮山拍戏的剧组真挺不少,到处都有穿着戏服候场的群演在溜达,场外停了不少保姆车,助理们个个翻着白眼,看谁都像要堵自家艺人的脑残粉,架子比某些小明星还大。

谢茂与衣飞石步行前往停车场,一路上被好几个小导演堵住发名片要求加微信,说是介绍大导演大经纪人给约戏。

阿鲁导演黑着脸赶人,向谢茂解释:“这种都是拉皮条的,正经接不上戏。”

被拦开的墨镜青年极其不服气,转身就骂:“怎么说话呢你?就你能接戏是不?”

一直显得很斯文的阿鲁导演半句废话没有,骤起发难,操起手机就是一通暴打,气势之彪悍,下手之残暴,生生把那看着挺社会的墨镜青年给打跑了。

相比起其他行业,剧组里品流更加复杂,一个不起眼的小杂工,可能就有一帮能砍能杀的兄弟伙,一个不起眼的小配角,背后说不定是个什么层级的金主。有卖身从良的,有浪子回头的,还有一直在水里根本不打算洗脚上岸的,小小一个剧组,正经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阿鲁干了这么多年副导演,协调的就是剧组各方面的关系,台面上得去,撕破脸他也下得来,论起撕逼打架,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区区一个影城混饭吃的,哪里是他的对手?

衣飞石原本还怕阿鲁导演吃亏,见他把对方揍得落荒而逃,也禁不住好笑。

打完了架,阿鲁导演穿好飞蹬落地的鞋子,理了理衣服,又恢复了一贯的体面:“谢导,石董,咱这边走……”至于围观群众的呆滞目光,他完全当作没看见。叔撕逼打架的时候,你们还在家吃奶呢!

到了剧组原本租赁的场地,是影城西边专门留给剧组使用的大停车场,最靠角落的一块地,地方选得还挺宽敞,阿鲁导演上前讲说当时棚子被掀翻的场景,谢茂和衣飞石跟着步行观望,走了两圈,二人都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让人来把棚子架起来。”谢茂说。

阿鲁导演立刻就打电话叫来工人,现场搭棚子,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谢茂在原地转了一圈,这地方要容纳剧组几百人吃饭,还要放下三辆拖车,租赁的场地不算小,升降棚子前几天就装好了,只是一直被掀翻,这会儿也只需要推过来一一展开固定。

木工利索地把掀了半截的围挡补好。这里是剧组的专用餐厅,不会让外人随便进出。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谢茂说。

话音刚落,一阵歪风疯狂吹来,生生把搭好的棚子掀开。

两个工人还站在长梯上套绳,离地面近三米高的距离,因谁也没想到会有突如其来的狂风,所以工人们不曾套安全绳,此时直接被掀了下来——

衣飞石下意识飞身扑上去,毕竟废了修为,慢了一步。

谢茂已一把掌住倾倒的长梯,顺势把人放在了地上。他这一掌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三米高的长梯,绝没有人能一手扛住!

更可怕的是,长梯上还有两个工人。居然都被谢茂一手扶住了?这是什么样的臂力?!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阿鲁导演脑洞又开了一回:看吧看吧,谢导不愧是龙族!力气这叫一个大,龙啊,力气能不大吗?龙是神兽,能够克制妖邪吧?龙能吃鬼吗?

谢茂已经走到歪风骤起的地方,仔细看了一眼,问:“小衣,你怎么看?”

衣飞石看不出什么问题,说:“恐妨天碍。”大概还是天道作祟。

“挖。”

谢茂点了点面前的水泥地。

阿鲁导演刚想说水泥地怎么挖?龙导演您有办法吗?

下一秒,他就看见被谢茂点过的地面一点点皲裂开,最终变成了小块碎水泥。

两个工头胆子大,操起铁锨锤子就过来了,谢茂指哪儿他们挖哪儿,一连挖了好几个坑,终于在第六个坑上,挖到了一个东西。

“报警吧。”谢茂说。

几铲子挖出来一根人骨头,这回不想换餐厅场地也不行了。

警察接到报案很快来了现场,因是谢茂指挥挖出来骨头,他被当做头号嫌疑人仔细盘问。

工人们辩解我们谢导懂风水是大师,又说了最近搭棚子总被掀翻的怪事,还说您看水泥地什么时候浇灌的嘛?我们谢导今天之前都没来过这里,他是能半夜把人杀了埋在地里还浇上水泥不成?

好说歹说,谢茂始终脱不了身,警察叔叔并不相信怪力乱神,随便点一下就挖出人骨的事情。

刚来这个世界时,谢茂还会老老实实在派出所等着做笔录,现在已经不耐烦了,和齐秋娴通过电话之后,案子直接被移交给特事办处理——有怨鬼作祟起阴风扰民,已经属于特事办管辖的范围。

那怨鬼还跟在谢茂身边不想离开。

谢茂也是服气了:“赵爵伟,你和白小青联手坑我,现在还指望我替你伸冤?当我没读过书?”

在停车场被发现了尸骨的怨鬼,正是曾经福慧粮司的鬼差小招儿。他最初被福慧粮司当作赔罪礼物送给谢茂,前后跟随谢茂、容舜、衣飞石,后来,他受白小青控制,在邪神弥勒像一事上误导了谢茂和衣飞石,险些让衣飞石落入白小青的圈套。

从那以后,谢茂就不曾再见过小招儿。

——他不怪罪小招儿被白小青利用,不过,让他毫无芥蒂地继续留用小招儿,那也绝不可能。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

谢茂读过书。

“我还有一个名字。”赵爵伟飘忽在谢茂身边,看着衣飞石,“我叫岑皖。”

“先生,世上没有如此巧合的事。”衣飞石说,“剧组恰好选址在此拍摄,影城恰好不能开火,拖车餐厅恰好选址在此搭建,下面就是赵爵伟的尸体——”

衣飞石原本一直保持着沉默,赵爵伟提到“岑皖”,他就不能再坐视不理。

岑皖,是石一飞的养母岑秀娥的亲弟弟,也是直接调换石一飞与容舜的第一嫌疑人。

如今石一飞与容舜的身世都已经真相大白,主持掉包计划的幕后黑手羲和也已经浮出水面,当初具体是如何操作,经历了怎么个过程却依然是个秘密,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现在“岑皖”突然用这种方式出现,整件事看上去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阴谋。

“这事你见得还少吗?”谢茂反问。

谢茂联络特事办要求移交案子时,电话直接打给了齐秋娴。

按道理说,负责来接手案子的人,不是齐秋娴的心腹,也必然是齐秋娴的嫡系。事情涉及到谢茂,谢茂是齐秋娴相当看重且拉拢的重要政治资源与得力干将,齐秋娴这点儿面子还是得给吧?

事情没有按照正常程序走。

电话刚刚打回京市,本地特事办就有人前来接洽案子,且来的人身份很特殊。

一位是来自叶家的隐盟弟子,一位是容锦华的直接下属。这两人看上去都不应该在地方任职,也不该来得这么迅速——不应该发生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这两人一个负责与当地派出所做档案上的交接,一个就跟在谢茂和赵爵伟的身边。

赵爵伟说自己还有个名字叫“岑皖”时,这位叶姓弟子听得清清楚楚,却一言不发,仿佛早就知道了。

这一切说明什么?

说明赵爵伟的出现,是叶家和容锦华所安排。

谢茂前天才约见了叶家大长老,特事办的平衡瞬间就被打破了。

叶家和容锦华联手对齐秋娴发起了反攻!

——“岑皖”是叶家埋了很多年的一颗炸雷,足以炸死齐秋娴的一枚炸雷。

几乎不用审问,谢茂就知道赵爵伟会说什么。无非是齐秋娴在当初处置石一飞和容舜的事情上犯了大错,为了掩盖这个大错,她可能还干了更多的错事。

总而言之,今天掀开在谢茂面前的,必然是个能够一举干翻齐秋娴、使之永不翻身的秘密。

当人和人的利益决定了自身的立场之后,随后即将发生的事,几乎没有新鲜感可言。立场不同的人会利用某些事实去攻讦对手,作为一个理智的判决者,审断事实比深究立场更重要。

毕竟,立场是会改变的,事实则不会。

看在容锦华和石一飞的份上,谢茂给了赵爵伟一个说话的机会:“你说。”

第458章 乡村天王(217)

按照日程,下午三点半,是转场后的第一场戏。戏份少,调用人员也少。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谢茂干脆坐上了剧组给衣飞石安排的保姆车,听赵爵伟“讲故事”,到场准备干活的工作人员全都懵逼了,啥情况啊?谢导闹脾气了?

衣飞石独自下车来,拿起导筒,简单安排了一下各单位工作。

因前几天转场时出过车祸,马上就拍摄了,临时找不到分镜图,摄影组和置景组前期都看过本子,勉强还能记得怎么拍,衣飞石和方宪沟通之后,当场拿出纸笔,大概画了几笔。

看着寥寥几笔即跃然纸上的分镜图,画法和大多数分镜画师有差异,不过,笔触张力太强了。

拍摄组众人终于明白了一直跟组的分镜画师的苦闷,难怪转场人家直接不来了,来了有啥用啊?主演都能把他的活儿干了!

画分镜图花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衣飞石讲明白之后,谢茂也从保姆车上出来了。

“谢导。”

“谢导您好。”

剧组众人纷纷打招呼。

谢茂上前看了一眼,发现衣飞石完全能够控制局面,毫不意外地当了甩手掌柜:“挺好,就这么拍吧。”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衣飞石,挺温柔地问,“给你讲讲戏?”

“已经看了剧本,先走一遍吧。哪里不对,您再指点。”衣飞石倒是很想配合谢茂的恶趣味,不过,这已经下午四点了。再不开始拍,稍微出岔子耽搁一下,天黑了,没日光看上去就不自然,何况,这场戏还需要一个日暮的镜头。

这场戏是岳云回城,寻匠人修理被自己摔坏的砚匣,巧遇奸细身影于奸相府前一闪而逝。

——正常导演拍电影,都会把一场戏拍完。如这一场戏,岳云如何收好砚匣出府,如何寻找匠人,如何看见奸细,再跟踪检查一番,最终岳云找到匠人递上砚匣,匠人表示修成原样绝无可能。

到后期开始剪辑时,导演再照着自己的想法,挑选合适的镜头,完整叙事就行。一部电影从拍摄到呈现在观众面前,通常有很多台前幕后付出的努力都被剪掉了。

《岳云传》本质上是个山寨翻拍片,原片的剪辑已经做完,这让谢茂省了很多功夫。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