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会要回杭市,路上有几个小时。你看着安排。”天大地大,回家看孩子最大。

两个月不见,李幸憔悴了许多,脸颊深陷,面色蜡黄。

他有些拘谨地和谢茂打了招呼,看着衣飞石时,眼神微微一亮,带着期盼。

粢饭团开车,衣飞石坐在了副驾驶座。谢茂和李幸坐在后排谈事情。背后还跟着一辆车,炒面和吴悠都在车上——炒面要跟着回京市,吴悠则是跟着回杭市吃晚饭。能够出席家宴,是非常亲密的安排,哪怕只是吃一顿饭,吴悠宁可来回跑几个小时。

“您有什么事?距离高速入口还有十多分钟车程,您现在说,来得及。”谢茂开了个玩笑,“上了高速,再说点不合时宜的事情,被扔在高速上可不好拦车。”

“瞧你说的话,我是那没眼色的人么?”李幸丝毫不觉得冒犯,赔笑着说。

他初见谢茂时,居高临下颐指气使,所以被衣飞石暴打了一顿。现在对谢茂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看着很让人唏嘘——不过才短短两、三个月,人事全非。

李幸也没有客套,直接说了自己的底价:“我听说您打算在启平镇买地办厂,不瞒您说,我家的厂子正打算出让,只要三千万,马上签协议。”

“你那厂子我昨天去收拾了,以后也不会闹鬼了。你要心里过不去,二百万法金。”谢茂道。

李幸一手捏着手机,显得有些挣扎和紧张,沉默了片刻,才说:“明人不说暗话,谢大师,我请了不少高人来看,都他吗是骗子废物。今天我找到了盛天心大师,他给了我一个准话,咱们厂子里那东西,他不敢惹,以后也不会再来越省——”

“我爸死了,我是开心过,老头儿死了没人管我了,我哥对我也大方。可是,我哥也死了。”

李幸眼眶有点红,不是伤心,而是因为恐惧,“这地方邪门。”

“我收拾干净了。”谢茂不得不重申自己的业务水平。

车辆已经行驶到高速公路的入口,李幸很显然不会下车,他沉默着,直到车辆驶入高速路,他才憋出一句话来:“鬼收拾干净了,人呢?”

有这见识,不算蠢到家啊。谢茂点点头,没说话。

“容家卖了顶呱呱的股权,是因为他们觉得顶呱呱要破产了,他们直到顶呱呱要闹鬼。现在顶呱呱不闹鬼了,我……我怎么办?我敢继续好好经营顶呱呱吗?我敢不让顶呱呱破产吗?”李幸眼眶更红。

容锦城不至于在乎从李幸手里拿回来的八千万,如果这件事背后没有更复杂的内情,很可能就是容禹帝为了在父亲跟前表现做出的私下作为。

——如果是容锦城出手主导此事,李幸不想搀和更复杂的事情,必然要甩产业脱身。

——如果是容禹帝主导此事,李幸让顶呱呱起死回生,无疑会损坏容禹帝“聪明决断、挽回公司损失”的好名声,容禹帝必然要发怒。

不管主导出售顶呱呱股权的人是容锦城还是容禹帝,这父子俩都不是李幸能惹得起的。

闹鬼的时候,李幸烦恼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如何解决闹鬼。现在谢茂把闹事的鬼魂摆平了,李幸静下心来慢慢梳理一遍,才发现这件事可怕的根本不是神神鬼鬼,而是资本与人心。

他敢得罪容家,得罪神牧集团吗?

不敢。

所以,他不干了。

“你真的想卖了顶呱呱?”

谢茂示意了坐在前排的衣飞石一下。不是想让石一飞替你求情说话?

李幸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真的想卖。我吃喝玩乐惯了,没什么雄心壮志,钱这东西是个王八蛋,有钱没命花,什么都白搭。”

谢茂也在评估这件事。他不喜欢趁火打劫,可是,李幸的处境确实不好。

如果容家长房没和容锦城关系那么恶劣,衣飞石还能替李幸说一句话。说到底,容家不可能把顶呱呱这种小企业看在眼里。问题是,现在宿贞、容舜还在和容锦城撕逼干仗,衣飞石替李幸求情,直接就是把李幸往火坑里推。

把顶呱呱转让给谢茂,是李幸目前最好的选择。

——卖别人,势力小的,不敢得罪容家。能够和容家分庭抗礼的,看不起顶呱呱这种小产业。

除非有对家故意和容家别苗头,才会受够顶呱呱。那不还是跟容家作对吗?李幸要有这胆子,不至于求到谢茂这里来。

毕竟谢茂能够收拾鬼神,李幸把厂子转给谢茂很符合逻辑。

谢茂并不想占李幸太多便宜,毕竟上位者习惯了,不是商人思维。不过,就李幸目前这处境,他要是给得太多了,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

“协议两千万。”谢茂缓缓地说,盘算着目前手里的资金,“剩下一千万,我私下分批转给你。”

“另外,我再给你0.5%原始股。”

第384章 乡村天王(143)

回杭市之后,谢茂感觉家里是两个留守儿童——真留守儿童石慧并不依恋在外挣钱打工的家长,倒是假留守儿童常燕飞满怀怨念,恨不得天天抱着家长大腿不放,并且向谢茂提议:“我和小慧妹妹商量好了,以后她就继续住在岳云家里,我一星期回来两趟,带她出去吃好吃的。”

石慧对此是真无所谓,岳云家里有直达学校的公交车,住家里得天天让司机送。

豪车接送当然很满足小姑娘的虚荣心,不过,最初的满足之后,她又开始怀念和同学们一起坐公交车聊天逛街的好时光了。最重要的是,常哥哥真的不如岳哥哥好玩儿。常哥哥只会看弱智的动画片,岳哥哥看的都是浪漫的韩剧……石慧觉得,常哥哥只适合带五岁的小女孩。

谢茂想了想,说:“工厂走上正轨了,我和你哥哥就回来杭市居住了。大概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大半个学期了。这件事你可以——唔,问问你哥哥?”

衣飞石替谢茂布菜添汤,根本不看石慧一眼,说:“家中有人照顾,没有寓居别宅的道理。常燕飞是表哥,岳少将军那里是什么关系?先生,您不能太惯着孩子。”

谢茂偏头冲石慧撇撇嘴,暗指你哥哥太凶了,我也没辙。

石慧跟着他皱皱鼻子,故作叹息。

谢茂和石慧对住哪儿都没什么意见,只有常燕飞抓心挠肺的,跟衣飞石强辩了一句:“岳应祥也不是外人嘛,咱们不都是一个老大……”真的不想在家带孩子!

然而,谢茂不肯出头,家里衣飞石必然说话算数。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常燕飞还得继续当住家保姆,负责看管孩子。

吃完晚饭,吴悠就识趣地告辞了。谢茂让她全权负责顶呱呱收购,律师现请,账户现开,公司缺什么人,让她自己负责去招聘,甩手掌柜的姿态非常明显。吴悠都有点懵,您也太信任我了吧?

次日,谢茂、衣飞石乘专机飞抵京市,炒面、粢饭团随行。

在机场时,谢茂和衣飞石就兵分两路。

前次容天美给石慧送了一箱子酱菜,今次石慧得回礼,小姑娘送了一张限量版专辑,衣飞石亲自给送过去——那酱菜实际上的接受人是谢茂,衣飞石亲自跑一趟回礼不嫌麻烦。顺带去看看祖父母。

谢茂带着炒面、粢饭团,直接回了特事办总部老巢。

主食组已经在大会议室里做得满满当当,谢茂上台就开讲,没有半句废话。

“道这个东西很玄奇。”

“人在婴儿的时候,不知道风是风,不知道雨是雨,对道的理解才最真实。”

“一旦我们长大了,知道风是吹拂在身上的气流,知道雨淋在身上会湿润,当某个人提及风或雨时,我们所能理解的,就永远是自己领悟到那一点细枝末节。比如,风冷,雨湿。”

“这其实是我们对风雨的误读……”

“在某种层面上而言,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所有解读,都是误读。”

“这就涉及到修真的目的。”

“修真,何谓真,真,就是我们所想要体悟的真相,世界的本源,追求的一切。”

……

在经历过第一堂实践课之后,谢茂开始讲道理了。

——粢饭团跟在会议室里旁听,炒面去了齐秋娴办公室,汇报情况。

“谢茂让你来的?”齐秋娴很意外。她确实在谢茂身边放了联络人,但,那人不是炒面。

“老大今天日程安排得很满,他不想压缩对主食组讲课的时间,所以,他让我来先和主任沟通今天要谈的事情始末。请问我现在可以汇报了吗?”炒面说话时没什么情绪,例行公事。

“同意汇报。”齐秋娴道。

“老大比较在意的一件事,是顶呱呱食品厂区骇然听闻的闹鬼事件。根据我们特事办的处事规则,监听国内所有警情频道、医疗消防频道,各地有非自然力量可疑报告生成汇总,直抵总部情报处。老大很关心,为什么顶呱呱食品厂连续报警说明有鬼,并确实有受害者心脏病发身亡,特事办为何没有对此加以干涉管理?”炒面目无表情地说。

齐秋娴原本伏案处理文件,闻言抬起头来,将钢笔合上,笑道:“这是汇报情况?我觉得你在质问我。”

“齐主任,你知道老大的脾气。我已经非常注意用词了,如果他亲自来问你……”炒面没继续说。

“他在质疑什么?”齐秋娴问。

“他想知道,顶呱呱厂区闹鬼的事,特事办是否知情,是否参与。”

“知情。未参与。”

大约炒面也没想到齐秋娴会回答得这么干脆,一时无声,片刻之后,他才继续“汇报情况”。

“另一件事,是前段时间老大让我向您汇报过的性侵事件。此前几次出现舆论倒逼司法的事件,老大对此很关切……”

齐秋娴都险些被气笑了,这他妈叫汇报情况?天王老子来督办案子派差使来了吧?

不过,谢茂打从进特事办就是这么个日天日地的脾气,齐秋娴也习惯了。好歹现在还知道递话来,让上边帮着收拾,这要搁了三年前,只怕这愣头青已经杀进派出所除暴安良了。

“叫他放心。当地公安部门也不是吃干饭的,我已经让厅里打了招呼,没人敢顶风作案。”齐秋娴还是得向谢茂妥协,这点小事儿,不至于不给谢茂面子。

炒面行了个礼,说:“情况汇报完了。请主任指示。”

跟在谢茂身边的主食组里有专人向齐秋娴汇报情况,齐秋娴没问炒面任何与谢茂相关的问题,反而问炒面:“你跟在老大身边,学了几天,感觉如何?是行之有效的修行之法吗?”

炒面想了想,答道:“目前都是石一飞在微信群讲课,兄弟们每天测体能,前天测了极限——都有提升。不过,这不是速成法。按照我的估计,想要看到结果,起码得在五十天之后。”

齐秋娴点点头,说:“解散。”

下午三点,谢茂结束了今天的讲课,独自出门。

侯玉涛亲自开车来当司机,接他到了位于檀园的某个私密会所,群里跟谢茂预订了护身符的二代三代基本上都到齐了。会所里装修服务都远胜于一般酒店,侯玉涛订了半个园子,清静极了。

能被常燕飞拉进小群的各位二代三代,都不是没眼力见的人,有侯玉涛做东,各人也都很给面子,见侯玉涛亦步亦趋跟着谢茂进来,全都笑着上来打招呼。

“谢大师,幸会幸会。”

“都说道不问寿,大师看着是真年轻啊。”

“小姓曾,大师叫我小曾就好。我和侯哥是好朋友,常大师也是我恩师。”

……

看在钱的份儿上,谢茂半点没有不耐烦,与他们一一握手。

寒暄结束,茶桌边坐下。谢茂还赶时间回去跟衣飞石吃饭,将手一摊,随身空间里的一沓玉符就凭空出现在面前。——他这一手,弄得所有人都有点尴尬。

华夏纪术里有很多无中生有的法门,许多都是障眼法,民间艺人都会玩儿。

所以,他这个从随身空间里凭空拿出东西的手段,镇不住什么人。更尴尬的是,这一沓长相差不多的玉符摊在手里,就跟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廉价玩意儿差不多。

为什么手工的东西比批量生产的贵?贵就贵在独一无二!

连侯玉涛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哈哈干笑两声,问:“有我的吗?”伸手就拿。

哪晓得谢茂将手一捂:“你不曾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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