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一连复制了一百多个,地上的材料全都用光了,他手指尖也只有薄薄一层。

谢茂随手拿了一个玉盒子,把做好的翻译元件放进去。再重新去飞梭上取材料。真正制作翻译元件不费事,处理材料真的挺繁琐。谢茂一向不喜欢炼器,就是因为这个——他是真不爱做手工。

就在谢茂勤勤恳恳处理第二波材料时,衣飞石和容舜等人也已经抵达了宿贞住处。

宿贞才刚刚从大总裁会议出来,几个秘书和大批保镖都跟在身边。她的保镖主要是为了维持秩序,不让记者接近。几个秘书则抓紧时间向她汇报工作,请求签字。宿贞已经旷工好几天了。

容舜和衣飞石同时出现,几个秘书都很识相地退了出来。

宿贞坐在书桌前,看着落地窗外万家灯火,表情晦暗不明。不过,当她听见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时,立刻判断出衣飞石也来了,一贯撑着的高傲冷漠瞬间消失,起身迎了上来:“飞儿也来了,快来。”

她到茶水台前,给儿子泡了茶。衣飞石忙上前接过:“我来,妈妈。”

最终,是常燕飞这个打酱油的泡了茶,端到客厅里。——宿贞是标准的目中无人。让她泡茶,保准只有衣飞石一杯。

这时候宿贞才多看了小招儿一眼,问:“谁招来的?”

小招儿是个才上岗不久的小鬼差,遇见宿贞这样的修真界大牛比较怵,畏畏缩缩地说:“我是谢先生的司机。”

谢茂的司机来了,谢茂没来。宿贞抬头,见容舜站在一边,神色也有些闪烁。

——以容锦华的非婚生子身份站在宿贞跟前,这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你是为投票权来的?”宿贞问。

没有谈容锦华,谈的是容家继承权。容舜点头,说:“是。我原来打算明天去公司递交辞呈。”

宿贞有些意外。

她这些天连儿子都没空关心,何况是容舜的动向?骤然听说容舜的决定,她很震动。

任何明白容氏继承权价值的人,都会被容舜的决定所震动——谢茂因此对容舜另眼相看,宿贞也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养在自己名下十多年的孩子。她转念想了想,自己也从未正眼看过这个孩子,又何谈认识呢?

这让宿贞接下来的计划有些踌躇了。她自己就极其傲性,推己及人,也从不认为旁人鄙薄。

如果容舜想辞职,根本不想在容氏的破事里混了,她也不会认为自己“施舍”了投票权就是多大的恩情,觉得容舜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她原本是想和容舜合作。

合作的基础,在于共同的利益。一旦容舜想辞职,共同的利益就不存在了。

“现在的打算呢?”宿贞问。

“我听您和老师吩咐。”容舜很诚恳也很小心翼翼,根本不敢叫衣飞石“哥哥”。

容锦城这么野心勃勃要发起冲锋,在宿贞想来,容锦城抢的就是她儿子的东西。偏偏衣飞石在教养学历人脉上都有硬伤,扶不起来。扶容舜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在这一点上,她和容舜的利益是一致的。

容氏这么大的企业,各类股权交叉控制极其复杂,分散掌握在容氏家族和一批财团高层手里,所以,容家不存在绝对的继承权,只有相对的话事权。容舜就算想过河拆桥也没那么容易。这也是宿贞愿意扶持容舜的原因。

宿贞这才想起,她还没问过儿子的意见。

“飞儿,你还没有和妈妈说过未来的打算。你现在还年轻,念个大学还来得及。大学生活很有趣,与室友住一间屋子,叫人帮你打开水带早饭,和室友一起打游戏逃课,可好玩了……”大约是翻来覆去想了很多次劝儿子上学的问题,宿贞说着说着就离题千里,只顾着哄儿子去上课。

衣飞石不得不纠正她的想法,说:“我原本就是阿舜的老师。先生要回杭市定居,我应该会在杭市再寻几个合适的弟子,做个清闲些的教习。”

宿贞让儿子去读书,衣飞石说他要当老师。二人思考人生的方向完全不一致。

石一飞的短板就在于他的生长经历。高中开始就经常旷课去恒店跑龙套,赚点小钱不得了了,压根儿也没想过去读大学——就他那成绩,一本不必想了,二本也够呛,他还极其地看不起应届毕业生的起薪呢,毕竟是业内知名戏托儿,接个单子一开张,顶得上普通小白领工作几年。

宿贞目前主管容氏的教育产业,想要给儿子运作进名校,那真不是太难的事,读几年书出来,再安排进容氏,一步步掌权,只要容毅还活着,这都不是事。若是容毅死了,那就更简单了。

她一个开了心禁耽于红尘占着大义名分的修士,对付容锦城,不费吹灰之力。

奈何衣飞石不接茬。

“你是个聪明孩子。我让容舜先替你掌着容氏,你不会误会吧?”宿贞说得很明白。

“妈妈,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您在常家,可曾操心庶务经济?”衣飞石问。

当然没有。宿贞是常家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女修,她只需要修行玩耍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常家作为隐修世家,根系未断,承继者千百年来的家风规矩。家里最有天赋的孩子,从小就地位最高,只需要修行和享受,次一等的孩子,就要负责繁衍生息、家族生计,维持整个家族的运转。

这和古代官宦世家也是一样的。会读书做官的孩子,就去朝廷打拼。留守家中的,负责管理土地田庄佃户甚至行商,为做官的家人提供钱财支援。

远的不说,就说容家。容毅经商,容冲当官,老二房每年分润的利益难道少了?

宿贞不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是怕衣飞石想不明白。

“你说的是。有妈妈在,总不会缺了你的钱花。”宿贞摸摸儿子的脑袋,满眼慈爱。

容舜听了全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两句话,宿贞母子就决定了他的未来。

宿贞原先的想法是,容舜代掌。换句话说,一旦衣飞石羽翼丰满,她就要容舜出局——根本不避讳容舜,直接就说了。

衣飞石则反驳,我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辛辛苦苦去挣钱?我要躺赚。

宿贞立刻就改了想法,让容舜的代掌变成了终身制,保证我儿子一辈子不缺钱花就行。

容舜知道老师没有贬低自己的意思,这只是说服宿贞以后也不要生事的一种策略,似宿贞这么狂妄的脾气,跟她说什么富贵浮云行不通的,“任性躺赚”最戳她心窝子。

羞辱吗?容舜不觉得是羞辱。

人性都是逐利的。

为了不让宿贞猜忌,容舜愿意放弃继承权,不代表他不在乎容氏的继承权。

他放弃的是非常庞大的一笔资产和资源,所以,才会让谢茂和宿贞都另眼相看。

现在宿贞选择与容舜合作,他可以留在容氏,留在他熟悉的地方,他当然很高兴。用容氏继承权来羞辱他?他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想。利益是实实在在的!不说多了,一年六千万的学费总算交得起了!

双方初步达成合作共识之后,宿贞留儿子吃饭,对容舜也客气多了。

——你就是雇个执行总裁打理公司,也得对人家客气些吧?

一顿饭吃了一半,宿贞才突然发现:“飞儿,你筑基了?”

衣飞石一直在吃谢茂给的各种好东西,每次见到宿贞,他身上都有一些没来得及消化的真气、灵气,宿贞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吞吃带来的异象比较闪烁,时有时无。相处了将近一个小时,衣飞石身上的真元始终渺渺似泉,滴滴不倦,宿贞才看出来不对!

卧槽,分开这才几天,居然就筑基了?她有些紧张,上上下下把衣飞石检查了半天,就怕谢茂坑了自己儿子。凡人修真最重根基,若是用了什么灵花异草邪门歪道迅速筑基,以后遗患无穷。

“是,筑基已有两天。”衣飞石大大方方地给她检查。宿贞肯定不会害他。

确定儿子根底非常扎实,绝对没有被坑之后,宿贞才重新坐下来吃饭。话里话外地暗示,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打电话来问妈妈——她只能暗示。因为,衣飞石很显然是跟着谢茂修行。

她现在打不过谢茂。但她不觉得自己比谢茂差。在她心目中,谢茂应该是有上古传承的老鬼,修了起码几百上千年,她才修了几年?还心禁二十年。所以,宿贞疯狂地暗示儿子,你可以来请教我。

往日宿贞照着谢茂狂怼,衣飞石就很讨厌她。现在她知道忌惮谢茂,拐着弯儿暗示来去,衣飞石才觉得她可爱,含笑点头:“嗯,我有不懂之处,还请妈妈教我。”

他的反应把宿贞惊着了,儿子居然不护着谢老鬼了?

“他不曾指点你,为你答疑解惑?”

“不曾。”

“你来问妈妈。”宿贞心疼极了。

衣飞石果然就拿了一些不深不浅、模棱两可的问题,向宿贞请教。

宿贞是当之无愧的修真大牛,一个小问题讲得深入浅出,连不大懂修行的容舜和修行老手常燕飞都听得津津有味,小招儿刚开始不在意,听着听着就站了起来,缩着脖子依在宿贞身边,若不是害怕宿贞修为深厚,他都要贴上去了。

……

青玉简空间里,谢茂歪在沙发上,一手虚指着衣飞石:“你个狡猾狡猾的老东西!”

为了讨好你妈,居然污蔑朕!朕什么时候不指点你了?什么时候不替你答疑解惑了?你自己说一遍就举一反三,半点疑惑都没有,朕也要找得到机会指点你啊!

在他的面前,已经放了三个玉盒子,总共做完了五百余个翻译元件。

谢茂不打算继续做了。

因为,他打算好好地“指点”衣飞石修行。

剩下的翻译元件,就让衣飞石手动一个一个慢慢做吧!

第373章 乡村天王(132)

一顿饭吃完,宿贞都没有主动提及容锦华。

容舜不敢问,衣飞石不想问。——在衣飞石想来,宿贞已经接受了丈夫的“庶子”,和丈夫还能怎么闹?毕竟出身封建朝代,衣飞石考虑问题有一定的局限性。

常燕飞也怕被大姑捶,但是,临来之前,谢茂叮嘱过他。

他只能故作没心肺地随口问:“大姑,我姑爷不是说不能投胎了么?您找着了没?”

宿贞手里接过秘书递来的两盒干果红枣,正要让给小招儿提着。这是容锦城特意给各位与会大总裁准备的伴手礼盒,他主管容氏的农牧业,自有庄园特供吃食,精耕细种、精挑细选出的特极品,外边肯定买不着。宿贞也不客气,带着秘书、助理,各人提了七八盒回来,酒店里堆成小山。

听常燕飞问了容锦华,宿贞脸色不变,依然闻言细语向儿子交代:“你吃着好,再给你送。”

衣飞石笑道:“好。”

常燕飞跟容锦华能有几分感情?他这会儿问容锦华,必然是替衣飞石和容舜探问。只要衣飞石没有问容锦华,宿贞就很满意了。至少,儿子没有偏心爸爸,知道体谅妈妈的心情。

“人死如灯灭。”

宿贞理了理衣飞石的领口,看着儿子的双眼,是交代,也是请求理解。

“你爸爸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这就是宿贞的态度。只当他已经死了。

——他本来也已经死了。

回程的途中。

容舜安静地驾驶着车辆,随着信号灯走走停停,都市的霓虹在他脸上闪烁。

离开盛世天心大酒店快二十分钟车程,他才问衣飞石:“老师,你觉得,爸爸在妈妈手里吗?”他的用词相当玩味,说的是“手里”。

衣飞石也拿不准。

宿贞说一句“人死如灯灭”,衣飞石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宿贞绝没有与容锦华讲和妥协。

可是,想岔了又如何?宿贞摆明了要和容锦华划清界限,他难道还能抱着宿贞撒娇,非要宿贞把容锦华交出来?容锦华是父亲,宿贞也是原身的母亲。他不能仗着儿子的身份去胁迫宿贞。

父母之间,一碗水也得端平。

“且放心吧。”

谢茂突然从青玉简空间出来,坐在了后排中间。唬得常燕飞连忙给他让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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