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在谢朝时,他肯穿着寝衣在屋子里走,那是因为四下服侍的都是奴婢,奴婢不能算人。若是要见客,肯定也都要换好衣裳。现代世界人人平等,容舜更不是他们的奴婢,他就不能穿寝衣见人了。

谢茂眼中的光亮黯了下来。

衣飞石见不得他这样失望的神色,差点就想点头答应了,只是摸着自己肥肥的肚皮……

真的不行。

“陛下。”衣飞石顾不得洗手间里狭小的空间,在防滑垫上跪了下来,“臣体态痴肥臃肿,委实不能侍奉陛下。陛下昔日怜惜臣年幼,忍让臣数年,求陛下再宽待臣几十日……”

他这样胖墩墩地跪在地上,低头求饶,因怕门外容舜听见,声音也压得很低。

其实这几日疲于奔命,又有昨夜油尽灯枯之事,谢茂这会儿都没缓过劲来,根本提不起兴头。

谢茂习惯抚摸衣飞石的身体,今日求欢也是向衣飞石表忠心——就算你胖了,朕也一样喜欢你,渴念你。对着这么个胖嘟嘟的衣飞石,他想法更多。若是几天都不爱抚亲热,小衣伤心了怎么办?

求欢被拒,谢茂早有心理准备。相伴几十年了,他岂会不了解自家小衣?

那是洗身子都不肯当着他的面,一定要躲着的。每回见了他,必然要干干净净,风风光光,有一点儿狼狈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坏了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

他只是没想到,衣飞石会这么难过。跪地低头,好似做了天大的错事,任凭训斥责罚。

“若不能宽待呢?”谢茂问。

衣飞石抬头看着他:“能的。”

“不能。”

“陛下。”

“不能。”

“我是衣飞石。”

“……撒娇也不能。”

“衣飞石。”

“……”

好吧,你是衣飞石,你有特权。

容舜只听见洗手间里的水声,隐隐绰绰的说话声,没多久里边的人就笑了起来。

他松了一口气。虽说这些年干安保工作,也近距离围观了不少刺激火辣的现场。速9酒店也罢了,洗手间里两个男人也不稀罕,他比较在意的是……那美男和胖墩的组合,实在是想起来就有点辣眼睛。

没多会儿,谢茂和衣飞石就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二人都穿着薄外衣,没有换寝袍。

这是间大床房。

当着容舜的面,谢茂不能铺行军被褥,衣飞石躺床上才知道胖子活着多艰难。

谢茂给他垫了个枕头,他才勉强舒服地歪了下去。这会儿也不能往谢茂肩上挨了,没有行军被褥严丝合缝地支撑在身下,侧身歪着都觉得骨头有点沉。

二人关灯休息,容舜就拿了一把椅子,坐在玄关处,闭目养神。

总共睡下去也没两个小时,清晨六点过,谢茂放在电视机旁边充电的老人机就响了起来。

坐在玄关处的容舜即刻睁眼,开了进门处廊道的小灯,见谢茂坐了起来,他请示:“帮您接取手机么?谢先生。”

谢茂点点头。

容舜拔下手机,双手送到他面前。

“说。”谢茂接电话一向不客气。

电话是胡副所长打来的。

说了几句之后,谢茂就挂断了电话,告知衣飞石电话详情:“厂里八号车间起火了。”

衣飞石在顶呱呱食品厂也逛了好几圈,看得出来,整个厂区的消防做得很好,车间都是钢结构,生产的是食品,实际上不容易起火。

他夜里虽然埋头吃火锅,其实听了谢茂忽悠人的全过程:“车间地下埋着怨鬼的尸体?”

平白无故去挖车间肯定很惹人瞩目,一把火把车间烧了,翻修的时候再动地基,那就不奇怪了。

“等吧。最多一两天就有消息了。”

谢茂把手机递给容舜,让他送回去继续充电,“厂里人人鬼鬼都不消停,王勇前天差点死在宿舍里,他但凡不想死,最近就一定会去挖尸体——如果,真有尸体的话。”

容舜把老人机插上电,回头一看,那俩又挨挨蹭蹭地倒头睡下去了。

第257章 乡村天王(16)

谢茂和衣飞石睡到中午才起床。

那边仓促上路执行任务的容舜团队,一夜之间也已经鸟枪换炮。

速9酒店停车场里停放着三辆中巴车,挂着华夏旅游的牌子,容舜团队中的安保人员全都已经换了便装,多出来好几个年轻女孩,伪装成某金融投资公司旅游年会,叽叽喳喳看起来十分热闹。

谢茂和衣飞石在楼下餐厅吃过桥米线时,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的容舜去冲凉换了身便装,出来又是一身精力充沛、神采奕奕的模样。

“谢先生,请问今天的行程安排。”容舜拿着pad坐在邻座,准备做日程管理。

“没别的安排,等消息。”

谢茂原本不想管厂里灵异事件,然而,他不想惹事,事儿却处处截住他。

昨天白露率先出手,操纵婴灵把他困在禁阵之中,白露是否和拘住魂米粉魂魄的龙族有关系?昨夜他被困时,袭击衣飞石一行人的邪灵,又是何人所役使?他总得弄明白这都是为什么吧?

如今他不是皇帝了,不能一道圣旨让人把白露押下严刑逼供,只能一步一步来。

“谢先生。”容舜有些犹豫。

按照职业守则,容舜作为安保人员,在雇主身边应该安静准时、严格保密。

然而,容舜并不想把谢茂和衣飞石当做普通雇主看待。他想更近一步。和这两位“隐逸世家后人”结交,产生更亲密信任的关系。他握有很多资源,他一个信息就能知道很多事情——

问题就在“界限”二字之上。

这两位希不希望他这么热情地缠上去?他自作聪明会不会弄巧成拙?

店员刚端上来的一碟子醋泡鸭掌,谢茂细心地放到衣飞石面前,笑道:“说吧。”

“今天上午八点半,李吉接到顶呱呱食品公司八号车间失火的消息之后,立刻办理了出院手续。半个小时之前,他已经抵达厂区了。”容舜汇报了相关消息。

昨夜谢茂只差没直说顶呱呱食品厂里有冤死的命案了,也就人到中老年还比较天真的老何,才会觉得在厂里闹事的是一只死了多年的陈年老鬼,一心怂恿老板请个大师找到古墓对付冤魂。

真实撞鬼的经历很吓唬人,尤其是做贼心虚的人,王勇明显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

容舜这种职业顶尖的安保工作者,观察细节的能力非常强。何况,谢茂说得明显,王勇心不在焉的失态也很明显。加上昨夜谢茂出来就奔派出所报警,容舜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昨夜衣飞石歪在谢茂怀里打呼噜时,容舜就组织公司内精英,对顶呱呱食品厂的灵异事件进行情报搜集汇总,这会儿已经有无人机在顶呱呱食品厂内监控,相关涉事人身边也都有了不太合法的秘密跟踪监听。

李吉是顶呱呱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大红的大儿子,也就是底下人口中的大李总。

“说说他?”谢茂问。

顶呱呱食品是神牧集团的子公司,李家二少李幸就是容二少的跟班,容舜和李家却并不熟悉。

容家本身的产业非常庞大,神牧集团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作为长房长子,容舜跟随祖父母常年在京市生活,分管的也是安全产业,他也是昨天才带着团队专机抵达杭市。

可他介绍起李吉的情况来,就好像他真的认识李吉一样,情报非常详细——

“他比李幸大十二岁,是李大红前妻所生。美国留学回来之后,一直在顶呱呱工作。”

“和一般富二代不一样,李吉很踏实安分,不炫富,不贪色,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厂里。每天早上八点出发,十点半到公司,看前一天的产量报表,听取各部门意见,中午会有一些当地的宴请,下午主要见朋友联络感情,三点半离开公司。”

“比较奇怪的是,他今年三十五岁,依然没有结婚,没有孩子。”

李吉有出国留学的经历,接触到比较西方的思想,晚婚晚育或者丁克,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顶呱呱食品有限公司的年销售额近五年都达到了五亿,每年的净利润都是很稳定的近七千万,这个数据搁杭市不值一提,在乡下就是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顶呱呱的富豪了。

守着这么一份资产,却不赶紧娶妻生子继承?这不符合华夏人的价值观。

何况,李吉还有一个异母弟弟李幸,他不赶紧生下儿子,继承权很可能落到弟弟手里。就算李幸是个不成器的纨绔,李吉能撑着三十五岁都不结婚、不生孩子,这也是很离奇的事情了。

“照你所说,他是个很踏实勤谨的人。厂里失火,他的父亲李大红死亡,他是目前唯一能做主的人,立刻从杭市赶来主持大局、顺便稳定军心,这是情理中的事?”谢茂仍旧问容舜的意见。

容舜还不及答话,就有人发出不屑的嘲讽声:“他?他就是个混混。”

启平镇的这间速9酒店开在新修建的城市广场上,楼下几间小店也是很现代城市的风格。这一间过桥米线店里摆着几张古色古香的桌椅,靠里是明厨亮灶,一个出餐口,还有一个小小的点餐台。

发出嘲讽声的就是一个坐在点餐台里边的中年妇女,看上去五十岁出头,精明干练。

“你们说的是顶呱呱食品厂的李吉吧?李大红的儿子。他妈在他八岁的时候,跟一个香港人跑了,李大红天天骑着个自行车去宁市卖鱼,没人管他。哼,小西斯,头几年就拔人电话线摁人门铃,再大些就跟人混社会哦,阿婆的买命钱都抢,他爸爸天天去派出所捞他。”

“十四五岁就跟着人拦路抢劫,欺负小学生,他家也不缺饭吃,就是天生坏胚。”

“后来他爸爸送他出国念书,人模狗样地回来。装得蛮像样子。”

说着,她很不高兴地拍拍手,“从前砸我家两块玻璃呢,也没说赔给我!今天坐奔驰车,明天坐宝马车,坐着不亏心么?”

小镇上的居民大多数都认识彼此,李大红身为镇上鼎鼎有名的企业家,在老街坊口中也就是个骑着自行车去卖鱼的老邻居,不少人都知道他老婆跟香港人跑了的窘事。

算算这老街坊说的岁数,李吉十四、五岁的时候,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这老太太反反复复把自己家被李吉砸碎的窗玻璃说了二十分钟,衣飞石连忙把半碟子醋泡鸭掌吃下肚,容舜买单,谢茂带着衣飞石跑路——

就这半小时里,谢茂都学会了好几个骂人的词语,什么贱儿饭,鞭三饭,小西斯……

吃过饭也无处可去,谢茂仍旧在等派出所的消息,二人重新回了房间。

容舜带着pad进来,连接了无人机上的摄像头,直播在顶呱呱食品厂里的监控画面。

“这就是李吉。”容舜指着画面上的人说。

衣飞石很认真地看着平板电脑上的画面,他在门卫室里见过监控画面,也见过李幸手机里播放的自己跳货车的视频,还因监控在越狱时被捉住过,对此不陌生。

八号车间已经被烧得一片狼藉,消防队已经退了,工人们正在清理现场。

看了差不多三四分钟之后,衣飞石指着画面的某个地方,说:“他看了三次。他知道那里有东西。”

容舜神色凝重:“尸体?”

衣飞石也认为是尸体。

不过,转身见谢茂歪在床上看电视,不大感兴趣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事不对,“先生?”

“不用这么费力盯着,已经报警了。”谢茂懒洋洋地翻着频道,找了一个时装剧,“有没有东西,是什么东西,挖出来才知道。也得他们做贼心虚地自己去挖——万一是一坛子金元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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