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翊工作的时候,会戴上一副金边眼镜看电脑,这会儿他眼镜都没摘,看似是匆匆忙忙得赶来了。

实则身上不见一丝仆仆风尘,这么快出现在这里,好像只是半路把车拐过来,顺道会会朋友而已。

聂翊堵在门口,表情很和善地低头问唐翩翩:“准备去哪儿啊?”

宋韵受唐翩翩影响,现在对聂翊也很忌惮了,开门迎上这尊大佛,脚底抹油立即开溜,拍拍唐翩翩的肩膀说:“既然聂先生来接你了,那我就不送你了哈,庄哥还有事找我,你们先聊。”

说完立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人间真实。

唐翩翩收回哀怨的目光,硬着头皮面对聂翊。

不敢看他的眼睛,双目平视他的衣领,看见里头露出的那寸皮肤,是死气沉沉的白。

先想象一下,他待会儿会怎么收拾她,好提前做做心理准备。

但她心里真的一点数都没。

聂翊的声线平淡如水:“怎么不看我?”

唐翩翩强颜欢笑地抬起眼,“聂先生,你找、找我有事吗?”

“刚才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啊?你有给我打电话吗?我不知道啊。”

听他语气非常平常,唐翩翩都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了。

聂翊没有和她计较这句谎话,捞起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缓缓开口:“啧,手这么凉。”

唐翩翩不说话。

明明你的才更凉好吗?

他皮肤的温度总如冷血动物,像一条无情的蛇。

“很冷?那上车吧。”那只手还被他握着,唐翩翩身不由己地跟着他上了车。

聂翊注视着她系上安全带,唐翩翩朝他看过去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回给她一个叫人捉摸不透的笑,问:“饿不饿,带你去吃东西?”

说完并没有要等到她的回答,他已开车上路。

光看这样的情形,倒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是否生气。

据唐翩翩对他的了解,越是这样,就代表火气越盛了。

因为这实在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惹上就是遭殃。

车里的几十分钟,后面是一句话都没有了。

所以唐翩翩更确定了这个想法。

但是他不说也不问,一路只静静地开车。

到底几个意思?

注意到他把车停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路段,唐翩翩往外看去,震惊地发现,这就是前几天她和魏子昔约会的咖啡厅!

她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不敢下去。

聂翊先下了车,绕过来打开她的车门,居高临下地睇着她,“要我请你吗?”

唐翩翩只好慢腾腾地走下来。

动作之慢,像只形容迟缓的树懒,而他极有耐心。

当然明白她的不情愿,他发出一声似有嘲意的轻笑,自行先进了咖啡厅。

唐翩翩跟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找了位子落了座。

正是那天,她和魏子昔呆过的地方。

唐翩翩快要凌乱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坐。”聂翊转头招呼她。

唐翩翩胆战心惊地坐好,强颜欢笑:“聂先生怎么想起来这儿了?”

聂翊姿态悠闲地靠在椅子里,“觉得你可能喜欢这一家的咖啡,怎么?难道不喜欢?”

又是一道送命题。

说喜欢的话,但她和魏子昔也来过这里。

说不喜欢的话,就好像把他和魏子昔差别对待了。

唐翩翩折中了一下:“还行吧。”

聂翊又道:“这里你比我熟,点什么?推荐一下?”

“美式就行……”

桌子旁的服务生拿起笔记上,询问:“两杯美式?请问还需要别的吗?”

聂翊手架道桌面上,很感兴趣地超前欠了欠身,“对了,你上次吃的甜点叫什么?要不要也点一份?”

唐翩翩双唇害怕地嗫嚅了两下,忙说:“不用了,其实,也不是很好吃,我不太喜欢。”

她很机灵地回对了话,聂翊对这个回答也还算满意,暂时放过她片刻。

咖啡很快就端上了桌。

但聂翊看都没看一眼,没有要碰它的打算。

他静静地注视着唐翩翩,问她:“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唐翩翩抿一口咖啡压惊,回答道:“也没什么。”

聂翊很认真,很感兴趣:“说说吧,我想听。”

咖啡很热,烫到了她的舌头。

唐翩翩呼哧了几声气,手掌往嘴巴里扇风,杯子被她手忙脚乱地放下来,差一点打翻,她顾不了两头,下意识地侧身就躲,聂翊快速伸手过来,将那只即将翻车的杯子从她面前拿开。

滚烫的咖啡在杯中晃荡,泼洒到了他手背上。

那里很快被烫红了一大片,唐翩翩愣愣地看着他的手,她莫名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把那只手捧在怀里,好好吹一吹。

聂翊捏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掉水渍,他就跟没事人一样,仿佛被烫伤的人根本不是他。

再看看他的手,比刚才更红了。

唐翩翩突然就来气。

谁做的咖啡?想谋财害命吗?

她猛地站起来,“旁边有药店,我去给你买云南白药。”

奔过去前,聂翊一把把她拽回,“不碍事。”

唐翩翩揪心地看着他的手,拧眉,“都红成这样了还没事?”

瞧见她的担心,聂翊轻微愣了一道。

随后他就瞥开眼,冷嗤一声,“你不是满眼都是那个姓魏的小白脸了吗?还有工夫担心我?”

她是在担心吗?

唐翩翩反思了一下,认为应该不是的。

因为在任何情况下,自己面前的任何人被烫伤了,她都会作此举动。

对了,他刚才还说,魏子昔是小白脸儿?

唐翩翩不由地露出鄙视的眼神。

很想拜托他照照镜子,小白脸儿这个称号,如果他自称第二,那就没人敢去当第一。

这样的心理活动如果被他知道,可能她就更活不过今天了。

现在要紧的是他的烫伤,唐翩翩担心地劝道:“不行啊,你这个得好好弄弄的,不然可能要留疤。”

“留疤?”聂翊皱眉。

“是啊,烫伤是会留疤的,而且你烫得也不轻,现在不处理的话,再等下去就晚了。”

这一次,聂翊同意了。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的健康是远不如外形重要的。

唐翩翩很无语,却要保持微笑。

这个人啊,他真的是骚的,一点也不冤枉。

*

唐翩翩买了云南白药和纱布回来,聂翊已经先等在车里了。

“手拿过来点儿。”唐翩翩很自然地命令。

说完,低头认真阅读药品使用说明书,没有注意到,身侧的男人神色显露出一丝异样,顿了顿才把手递过来。

唐翩翩垂下脑袋,认真地给他上药。

云南白药的药效凉凉的,她的头发搔在手臂上,痒痒的。

看不见头顶上,男人眸色深谙,唐翩翩用指腹搓着药膏在他手上打圈,不经意地问了句:“舒服了吗?”

聂翊的声线里藏有一丝笑,“舒服。”

“……”

唐翩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噌得就闹了个大红脸。

她直起身子,把面前那只手甩开。

闹了两秒钟情绪,然后把药膏找了个地儿放好,她叮嘱:“这个药你回去后每天涂三次,坚持涂,两三天就好了。”

她把安全带扯到身前系好,问:“我们可以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