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又朝主持人笑了笑,把手上的签递了过去。

主持人向所有人宣布关键字,同时也宣布飞花令开始。

盛景意听到李弘抽出了雪字,朝寇承平挑眉说道:“看来我要赢了,上回徐哥都接了四十来句。”

寇承平说道:“万一他接上了,姓李的那边掉链子呢?”

盛景意不觉得李弘会接不上,她说道:“人家早上把所有题都答上了,怎么可能会在这个环节接不上?”

这可是改过规则的飞花令,又不是原来那种每句都得让关键字出现在指定位置的高难度玩法!

寇承平说道:“话不能说得太满,我们看看再说!”

盛景意没再说话,专心看向台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飞“雪”字诗。

徐昭明这次的表现着实出乎许多人意料,他在台上不见丝毫慌乱,李弘那边不疾不徐地念完上句,他这边也不慌不忙地接上下句,本应紧张刺激的飞花令被他们这么一弄,居然平平稳稳地接过了四十轮!

不是十轮,不是二十轮,而是足足四十轮!

东莱先生忍不住和张祭酒感慨:“这两个年轻人,了不起啊。”

李弘年龄上虽比徐昭明大了差不多两轮,却也只有三十出头,与东莱先生和张祭酒而言仍属于“年轻人”范畴。

张祭酒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徐昭明的表现一时让他觉得自己脸上有光,一时又让他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发现徐昭明聪慧得出乎他的意料,偏他一直以来都只觉得这小子令他头疼,从没想过好好地把他引向正道!

张祭酒无奈叹气:“是很了不起。”

说话间,台上的飞花令还在继续,只是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在迈过五十轮的时候双方开始踩着点念出诗句。

这时徐昭明念出了一句“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这是白居易一首题为《夜雪》的五言绝句,写得很寻常,就是夜里感觉枕头都透着寒意,坐起来一看惊讶地发现外面的积雪已经把夜色映得亮堂起来,接着便是这句“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分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诗,李弘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静了下来,连钟声响了都没能回神。

钟声一响,代表李弘没答上来,这轮飞花令是他输了!

徐昭明觉得李弘的反应有些奇怪,以李弘早上的表现来看,第一轮飞花令应该是可以直奔六十轮的,偏偏他刚才居然直接停了下来!

不过第二轮飞花令马上就来了,这一轮飞花令不仅得重新抽取关键字,还得研究按照位置规律来,难度上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盛景意刚才赢了关扑,现在第二轮飞花令要开始了,她又和寇承平他们下起注来。

这次难度增加了,盛景意还是赌徐昭明至少能接五十轮!

改赌注是不可能改赌注的,输了就输了,有什么要紧的!

第二轮负责抽签的仍是李弘。

李弘已经从刚才的失神里回过神来,他朝徐昭明歉意地一笑。既然来了,就该认真对待,他刚才不该被情绪左右,弄得徐昭明连赢都赢得不高兴。

这次李弘抽出个“夜”字。

他一顿,把签递给主持人。

李弘抽的签,起头的便是徐昭明,他没图省事把刚才那句“夜深知雪重”挪来用,而是另选了一句夜字打头的诗。

比起第一轮的不慢不紧,这次气氛还挺紧张,因为他们不仅得找到有“夜”字的诗,还得确定它是不是在对应的位置上!

若是换成一般人在宴会上行飞花令,两边怕是都要罚酒了,偏徐昭明和李弘都不是一般人,他们虽然偶尔是踩着线答上来的,却还是你来我往地接过了二十轮!

观赛的人都惊讶了,他们平时压根不晓得有这么多诗带着“夜”字,更别提按照夜字所在的位置往下接!

这两个人简直是怪物!

徐昭明脑袋快速运转着,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极为投入又极为畅快的状态,在李弘念出对应诗句的时候他便在脑海里搜索着用得上的诗。

这次李弘没有突然卡壳,哪怕难度提高了,两人还是接过了四十轮!

可惜已有的带“夜”字的诗词就那么多,哪怕他们全背下来了,后面还是越来越艰难,最终还是李弘运气不好,没接上最后一句!

第二轮飞花令,还是徐昭明赢了!

下半场有三轮比赛,现在徐昭明赢了两场,本来已经不用比了,他却觉得还不够尽兴,拉着李弘继续把最后一轮的诗词接龙也玩了。

诗词接龙条件更宽松,两个背了满肚子诗的人在台上互砸诗句,每每对方全句都没念完,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念出下一句,听得擂台下观赛的人连震惊都忘了,只想问一句:这两个家伙是把所有唐诗都给背完了吗?!

这场考验诗词积累的接龙最终是李弘赢了,不过按照三局两胜来算,今天的擂主是徐昭明!

徐昭明成了擂主,却对李弘说道:“本来第一场你应该也可以赢。”

李弘轻轻摇头,缓声笑道:“比试这种事,考校的本就是临场应变,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本来可以赢’之说。”

徐昭明没能再说什么,因为寇承平他们又一次跑了上来,这次他们还把徐昭明扛了起来,把他当战利品一样朝着所有人展示了一圈,才得意洋洋地说:“看到没有,这是擂主,擂主!以后,我们就叫他徐擂主!”

徐昭明生无可恋地被他们合力扛着到处炫耀,觉得自己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结交了寇承平这帮损友!

徐昭明兄长因为没去看文会,所以中午也没回家,直接出城浪了一圈。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城,此时正好来到国子监外。

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喧闹声,徐昭明兄长感觉里头的文会应当结束了,上前拦一下一个监生问道:“文会结束了吗?”

巧的是,那监生和徐昭明他们还有点仇怨,刚才他就是看到徐昭明赢了才往外走的,想图个眼不看为干净!

见徐昭明兄长身材魁梧、面相凶狠,他心里有些瞧不起对方,又不敢招惹,只得不耐烦地说道:“结束了!”

徐昭明兄长忙问:“那结果如何?我弟弟是徐昭明,他这次要当什么挑战者来着,不知他挑战得怎么样?”

一听到徐昭明的名字,那监生更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弟弟怎么样,你心里没数?”

徐昭明兄长心里当然有数,听了这话就自动脑补徐昭明输得很彻底,当即也不等弟弟了,边往回走边拟好草稿准备给他娘说道一番。

反正输都输了,随便胡诌几句重在参与之类的屁话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小明:你完了

小意儿:你完了

徐家哥哥:?

徐家哥哥:仗义每多屠狗辈, 负心多是读书人!!!

第78章

徐昭明兄长回到家,把自己构思好的说辞给徐母讲了。

徐母虽有些失望,但还是接受了现实,毕竟,自己儿子也就上进了那么一会,哪怕以前他也整天看那些个曲谱唱词的,和精擅诗词还是差得有点远!不管结果怎么样,儿子玩得开心就好。

徐母正要把大儿子打发走,就听人说徐昭明身边的小厮回来了,说是回来报喜的。

徐母纳闷了,不是输了吗?报什么喜?

徐母看了眼徐昭明兄长。

徐昭明兄长心里咯噔一跳,感觉要糟。

徐母让人把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小厮放进屋,那小厮先说了徐昭明成了擂主的事,接着便绘声绘色地说起徐昭明如何过五关斩六将,还特别提起东莱先生夸徐昭明“孝心可嘉”的那一茬。

徐母刚才有多失望,现在就有多惊喜,恨不得自己也在现场,好好看看自己儿子是怎么大展雄风的。

等瞧见徐昭明兄长偷偷摸摸往门边溜去,徐母喝道:“站住!”

嫁入徐家这样的将门世家,徐母别的没学到,嗓门倒是练出来的了,这么大声一喝,徐昭明兄长顿时不敢动了,在心里把那个语焉不详的监生骂了百八十遍!

你说句准话会死吗?还用那种表情反问他心里有没有数,他当然觉得弟弟输了啊!

徐母一个眼刀子剜过去,徐昭明兄长就老实招认了,说自己压根没进国子监,而是出城玩儿去了,没想到弟弟居然这么争气,早知道他就去给弟弟摇旗呐喊了。

为了证明自己转道出城是有原因的,徐昭明兄长又把早上看到的那一幕说了出来,说徐昭明那群狐朋狗友那么招摇,他着实不敢跟进去!

徐母听了,气冲冲地抬手拧着他耳朵骂道:“寇家小子他们都卯足劲鼓励你弟弟,你还觉得自家弟弟丢人了是吧?人家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弟弟能赢的,人家是觉得朋友要上场,他们就一定得支持!这样好的朋友,你还说人家是狐朋狗友?”

徐昭明兄长连连讨饶。

他也是娶了妻的人了,还被亲娘拧着耳朵教训,脸还要不要啊!

徐母气不过,叫人去知会丈夫一声,说他们大儿子太闲了,接下来要好好操练操练,最好像他吃饭一样一天练三回,免得光长个了不长心!

徐昭明兄长满面土色地被人押送去他爹那边了。

徐父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看开点,今儿这事吧,再苦再累都是你自找的,这个家天大地大你弟最大,你娘叫你去看弟弟你还敢偷奸耍滑?谁叫你长相随我呢?”

徐父还有理有据地说,你弟那模样儿就是照着你亲娘的优点长的,那眉眼多俊啊,那身板儿多有文人范儿啊,你娘不偏爱你弟难道偏爱你个皮厚肉糙的憨货?做人呢,最要紧的是要有自知之明。

徐昭明兄长:“…………”

感觉没被安慰到,并且还受到了另一重伤害。

徐昭明并不知道到他哥被他娘发落了,他和小伙伴聚餐庆祝完才回的家,见到他娘后又绘声绘色地把自己今天的出色表现说了一遍,一点都不觉得自吹自擂有什么不好意思。

徐母已经在小厮那听过一回,却一点都不觉得腻。

母子俩其乐融融地说了半晌,徐母才摸着徐昭明的脑袋说:“下回,把寇家小子他们邀到家里来玩吧。”

自家儿子自己清楚,他是胡闹了点、执拗了点,对别人的喜恶却敏感得很。小时候他常邀寇承平他们回家玩,一圈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不再让他们上门了,都是约好到外面玩耍。

别说他哥,连她这个当娘的听到寇承平在外面惹得风流债都曾表露过不喜,他不想左右为难,便不再请他们到家里来。

她这儿子又聪明又贴心,她偏爱一些有什么不对?

徐母轻轻拍着徐昭明手背补充道:“还有你整天挂在嘴边夸的那个新朋友,也请回来给我看看。”

徐昭明他们这群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等闲人玩不进他们圈里去,那个“谢家远亲”却是一来金陵就迅速融入他们,还搞出这么个声势浩大的文会来!据说徐昭明和她讨要畅清园也是这位“谢家小子”的手笔,她想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亲娘提起邀盛景意来家里玩,徐昭明就来精神了。

寇承平他们近几年来得少,过去却是常来的,只有盛景意从没来过,倒是他们最近经常泡在谢家。

来而不往非礼也!

徐昭明高兴地应下:“好,等文会结束了,我就邀他们过来!”

母子俩说完话,徐昭明便要回自己的院子去。他才走出父母所在的院落,就看到他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徐昭明惊讶地问:“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见徐昭明一脸真心实意的关切,徐昭明兄长脸皮抽了抽,只能说道:“没什么,只是训练时正常地比划几下,小伤而已。”弟弟这么关心自己,他怎么好说他是觉得弟弟必输无疑在他娘面前胡诌了一通才惹得他娘发飙?

徐昭明同情地说道:“回去要叫嫂子给你上点药啊,可别留下什么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