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娴哭了。

当然不是赵桓干的。

不对,就是他干的,好像也不对。

他把那个一万面值的钱引,给了曹娴,所以曹娴才哭了起来。

但是赵桓并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自己的嫔妃哭了这事,总得找个人负责。

所以,赵桓看向了燕山山脉的金人。

都是他们的错。

没错,是这样。

他们在燕山山脉修建烽火堡垒,准备以乌沙堡、热河、山海关为线,修建新的长城,征百万民夫,日夜不辍,来阻挡自己的进攻。

赵桓派出的军队的目的主要是阻拦金人修好长城,这对自己到下一个窗口期,深秋至冬日的少雨的季节的攻伐不利。

骚扰为主的大宋军队,吆五喝六的带着弓弩上路骚扰,双方在燕山山脉附近展开了小据点的争夺。

赵桓当然没有忘记导致自己嫔妃哭泣的元凶—西夏,所以给黄彦节下了一份诏书。

明面上是对西夏迁都之事,密切关注。

暗地里的诏书就耐人寻味了。

要么交出李仁孝,也就是曹娴的长子,一个虚岁四岁的小娃娃。

要么交出任得敬,也就是大宋叛臣。

李仁孝是现在李乾顺唯一的子嗣了。任妃怀有身孕,这任得敬一旦被归还,那就极度危险了。

赵桓让其交出李仁孝的目的,当然是继续扯皮。

给岳飞率军从镇州赶回东胜卫,争取时间。

在克烈部全线收缩回漠北以后,赵桓也让岳飞率领一万正军,两万辅军正在赶回,东胜卫。

黄彦节收到赵桓的书信的时候,为自己官家点了个赞。

官家让李乾顺交出李仁孝的理由,是曹昭仪思念自己的儿子以泪洗面。

是真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一个理由。

不过官家还是那个官家,一向的仁慈。

在这封札子上,黄彦节没有看到太宰印。

黄彦节带着官家的诏书再次来到了西夏的朝堂之中,不过他却皱着眉头,哭笑不得看着吵成一团糟的朝堂。

梁炳焕为首的梁家大员为一方,李仁忠为首的党项人为一方,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这是大兴土木!征发二十万的百姓!只为了修建一座王宫!这是大兴奢靡之风!误国误民之恶政!”梁炳焕大声的咆哮着,震得整个元吴宫都是回响连连。

朝堂吵架虽然不是谁声音大谁有理,但是这声音大的确很有气势。

显然李仁忠为首的党项人,被这嗓子镇的有些哑火了。

梁炳焕看李仁忠没有招架之力,失去了喷他的兴趣。

喷子总要找个对手,否则干巴巴的喷,其实挺无聊的。

他看向了御座上的李乾顺大声的说道:“陛…大王,移驾凉州之事,并非臣不愿意配合,实在是凉州苦寒,无宫室,大王如何居住?这是其一。”

“还有就是石嘴山以东的河东之地,移驾之后,必然民心涣散,届时宋兵大军压境,无一敌手,也无人抵抗,岂不是尽失河东之地?这是其二。”

“昔日晋国得河东之地而大兴,失河东之地而大衰,秦国亦是如此。迁都之事,万万不可啊,大王,误国误民之大谬论啊!”

梁炳焕忧心忡忡的模样,让人侧目。

要不是黄彦节知道他得到了大宋支持,才这个模样,黄彦节真的以为他是西夏忠心耿耿之大臣!

其实梁炳焕在颠倒黑白。

先秦时候,晋国和秦国的河东之争,那是因为秦国弱,被人家晋国占了河东之地。晋国变弱,被商鞅变法后变得强盛的秦国打的找不到北。

事实上,当时变法后的秦国,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这个梁炳焕颠倒黑白的能力,倒是挺强的。

到了凉州,就不能组织河东之地的军民抵抗了吗?

“行了别吵了,净让大宋天使看笑话。”李乾顺叹气。

梁家一力阻拦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之前都要达成的交换条件,梁家突然反悔,反而咄咄逼人,如果这里面没有大宋的参合。

他李乾顺把名字倒过来写。

不过,他也没有好办法,东胜卫的岳飞在一天,他就得瑟瑟发抖一天。

那是个杀神!

“见过李王,诸位勋贵大员。”黄彦节礼数极为周到的说道。

他是大宋的脸面,要是没有礼节,那就是丢大宋的脸面。

他也没有啰嗦,掏出一个札子,递给了宦官说道:“这是我们官家送来的札子,李王请过目。”

李乾顺看着札子,越看脸色越差!

他涨红了脸,指着黄彦节大声的咆哮道:“竖子!欺人太甚!”

黄彦节知道查札子写的什么,所以李乾顺如此生气,他自然不意外。

整个元吴宫在李乾顺的咆哮中,变得极度的安静,甚至能够听到一些朝臣们因为恐惧,而变得极为粗重的呼吸声。

李乾顺并不是一个仁君,他生气的时候比较爱杀人。

黄彦节脸色依旧挂着淡然的笑容说道:“非也,非也。李王此言谬矣。”

“若是李王没有接纳大宋叛臣,西安州通判任得敬,今天就没有这个事了。李王,这话应该是没差的。”

黄彦节清楚的知道,李乾顺口里的竖子,是自己,而不是大宋的官家。

否则就凭这一句,大宋的皇帝,就能得大义之名,兴兵伐夏。

君辱臣死。

任得敬贼眉鼠眼的看着黄彦节身子一矮,躲在了人群中,这太监行的太端正了。

让他有些羞愤,不过没有关系。

自己的女儿已经成为了李乾顺唯一的后妃,而且怀有身孕。

一旦诞生了男儿,为了摆脱梁家束缚的李乾顺,绝对会将李仁孝送走,或者暴毙。

李乾顺咬牙切齿的指着黄彦节,说不出话来!

最后将手中的札子,用力一丢,扔到了御下,满脸愤怒的离开了元吴宫。

他转道了后殿,不是大宋的皇帝在羞辱他,是黄彦节在羞辱他。

李乾顺的愤怒黄彦节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愤怒吧,再愤怒一些,心中的怒火再旺盛一些吧。

官家的札子没有太宰印,其实就不是国书,是让他私下里找到李乾顺,让李乾顺自己琢磨交出哪一个。

其实就是执行岳飞空城计谋略里的吓唬李乾顺而已。

以李乾顺的性子,大概会犹豫很久。

黄彦节激怒李乾顺是因为他不知道岳飞到底要走多久,他也不清楚,岳飞在草原上,摘下了漠北第一勇士的称号。

要是知道,他决然不会做出如此激愤之事。

他不知道,所以才反复的展现他的强势,让李乾顺以为岳飞还在东胜卫!

就如同癞蛤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用力的吸气让自己变得庞大,使捕猎者望而生畏最后怯退一样。

虚张声势。

黄彦节之所以说官家仁慈,就是自己这些不全之人,就是工具人,物尽其用就是。

私底下递上去,怎么能激怒李乾顺呢?

明明有更好的拖延时间的办法,何必怜惜自己这群不全之人呢?

他认为自己的计划是极为成功的,所以一脸笑意的回到了驿站之内。

此时的西夏寝宫内,李乾顺已经暴怒的将整个寝宫砸的稀巴烂,他在不停的愤怒着,但是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给朕点兵!我要亲征东胜卫!咬下东胜卫!大宋和西夏就回到了过去的局面!不能这样了!”

“黄彦节!欺人太甚!”李乾顺愤怒的喊道。

任得敬小心翼翼给任妃使了个眼色,让他好好劝劝李乾顺。

任妃乖巧的站在了李乾顺的身后,甜糯糯抑扬顿挫的说道:“官…家……,你这样生气会吓到未出生的孩儿的呢。”

任得敬浑身颤抖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女儿从哪里学了这么一套说话的法子,拖着尾音,拖的很长很长,有些肉麻。

“爱妃说得对,孤不该在寝宫生气,吓到孩儿就不好了。”李乾顺的脸色变得很快,抚摸着任妃隆起的肚子满意的笑道。

“官家,臣觉得那个黄彦节留不得了。”任得敬满脸阴沉的说道。

这个黄彦节太不知进退了!

“杀使,不死不休。”李乾顺猛的转头!

他凶狠的盯着任得敬,他眼神中都是憎恶!如同地狱里钻出的恶鬼一样!

大宋皇帝的札子,显然没有用宰相印章,就是让黄彦节私下里递上来,大家暗搓搓的交易。

这人居然不知进退,以为攀附上了梁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显然李乾顺想不通为何黄彦节如此做!

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西夏国王,愤怒的时候,真的会杀人的吗?

所以他将黄彦节如此嚣张的行为,归结到了梁家人身上。

“他是个太监,大宋皇帝不会为了个太监大动干戈的。”

“让臣去做,保证天衣无缝。”

“对大宋皇帝来说,就是换个大宋天使就是了。”

“官家想过没有,大宋反复敲打我们,是因为他们在攻略金国,让我们老实些,大宋皇帝断断不会兴兵伐夏。官家放心。”任得敬非常确切的说道。

李乾顺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交给爱卿去办了。”

“友儿乖,不怕,父王一时激愤,乖,不怕。”李乾顺满脸和蔼的抚摸着任妃的肚子,笑意盎然的说道。

孩子还没出生,李乾顺就给他起好了名字,叫李仁友。

黄彦节待在房间里,手中持有一把长剑和短笛。

短笛是黄彦节的心爱之物,他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

他的身世比较惨,家人都是被流匪所杀,万般无奈的他仅仅七岁,就自煽入宫服侍皇帝。

这一服侍就是十七年。

当今官家派岳飞踏平了伏羲山匪徒,给他报了杀父杀母之仇。

不管是官家,还是岳飞都是他黄彦节的恩人。

他不希望官家和岳飞的谋略,出现差池。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黄彦节叹气的说道。

他拿起短笛吹起折柳曲,满是回忆,悠扬的曲调在兴庆府回荡着,偶尔有人驻足倾听,这让人沉醉的轻声短笛之音和浓郁的思乡之情。

一曲终了,黄彦节将短笛插在了腰间,他听到了。

敌人的脚步声。

黄彦节将手中的长剑出鞘,将自己的裙摆扎在了腰间,看着东方,那是燕京的方向,他脸上挂着微笑,喃喃的说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