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等你仰望!

经纪人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一步步挪回凌琅的病房,手停留在门把上迟迟没有推开。

他打开这扇所用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每次都要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不至于在看到病床上的人时情绪失控。

凌琅平静祥和的睡颜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他的颧骨高耸,脸颊处明显地凹陷下去,整个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经纪人只觉鼻子一酸,他的那个漂亮的凌琅哪去了?

那个即使在看守所里,仍然纯净得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凌琅哪去了?

那个传闻中孤傲冷漠,漠视一切的凌琅哪去了?

那个在闪光灯的聚焦下,步伐从容地走过红毯,一次又一次地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收获无数荣耀的凌琅,终归还是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去追随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助理轻轻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凌琅依然沉睡着,冬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脸上。经纪人就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一套。

紧皱的眉头昭示着他睡得并不安稳,助理蹑手蹑脚的动作到底还是吵醒了他。

“你来了,”他揉了揉眼睛,眼泪早已蒸发,盐分却似残留在了那里,干涩的感觉挥之不去。

“你整晚都没回去?”助理没话讲,也只好明知故问。

“本来是要走的,结果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经纪人轻描淡写道。

“唔,”助理装作没看到对方的眼睛,“没吃东西吧?我带了粥来。”

经纪人接过助理递来的保温盒,没有任何调味的白粥,一口喝下去从喉咙暖到胃里。

他喝了几口便不动了,眼神直直地盯着碗里的粥。

“你又不知道我在这里,怎么会带早餐来?”

助理的心思被戳破了,只好老实交代,“我只是想,万一,万一要是……”

她说了两遍便说不下去了,她和他都清楚,有些万一美好得就像肥皂泡,哪怕不伸手去戳,只要吹出来就会碎掉。

助理发现气氛不妙,连忙转了话题,“我昨天把今年的工作总结整理好了,放到你桌子上了。”

经她一提醒,经纪人才意识到已接近年关,往年这个时候,各种庆典和颁奖活动不断,正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节。

“湖朔电台打电话来,想做一期封昊的缅怀专题,问你可不可以作为嘉宾参加。”

经纪人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句话,助理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复,再一看人,明显处于神游状态。

“好吧,”助理懂了,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算去了也只能是频频走神,“我去推掉……那这个怎么办?”

“什么?”经纪人接过她递过来的信封,那熟悉的封面,熟悉的标志,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今年的邀请函,”助理言辞简略地答道,一年一度的颁奖典礼,凌琅几乎每年都会入选。

今年,凌琅也是影帝宝座呼声最大的入选人,只是助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这个福气,看到凌琅出现在领奖台。

经纪人看到邀请函后,显然也恍惚了一会儿,半晌才回过神。他见助理吞吞吐吐,显然还有话要说。

“你怎么了?”他问。

助理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昨天经理找到我,说如果凌琅还不醒,就会把我调动给别的艺人。”

经纪人想了想,点点头,“这样也好,继续等下去,只会耽搁你。”

“那你呢?”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作为凌琅的经纪人签的约,如果我不愿意,公司是没办法指派我的。”

助理咬了会儿嘴唇,“我年轻,又没经验,工作也毛手毛脚,哪个艺人肯要我这样的助理呢?”

“大家都说凌琅是最难相处的艺人,虽然有些时候他确实让我很紧张,可是跟他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有责备过我。”

“我总是口无遮拦,在媒体面前说漏嘴,害他食物中毒进过医院,这一次也是……”

她垂下头,“要不是我粗心大意掉了房卡,记者就不会闯进去,就不会拍到封昊打人,就不会把情况弄得一团糟,封昊也不用被迫出国……他要是不去机场,就不会发生车祸,凌琅也不用躺在这里……”

她一连串的假设,让经纪人听得直摇头。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倘若真得追究起责任来,只怕我的过错更大。”

助理奇怪了,“你有什么过错呢?你对凌琅的保护天衣无缝,我们都有目共睹。”

经纪人叹了口气,“你不是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对凌琅管得那么周密,连私生活也要干涉?”

助理点点头,“所以才觉得你不像是个经纪人,老调侃你是……”

最后那个不合时宜的词她没有说出口,但这次经纪人也没反驳。

“你也曾经问过我莫先生的事。”

“但是你一直对此讳莫如深。”

经纪人抬头望着天花板,“其实莫先生跟凌琅签订的合约,其中一条就是在合约期间不许同任何人交往。”

助理到底年轻,八卦之心战胜一切,她听到这里惊呼,“怎么会有这种条件的合约?我一直以为你对凌琅严格只是在防止绯闻,难道连交往都不可以吗?”

“是的,我也不清楚莫先生为什么会开出这种条件。但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就是这个合约的执行人。”

助理的嘴巴迟迟闭不上。

经纪人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凌琅上,“所以这些年来,我不仅是他的经纪人,还是他的监视人,任何人只要对他有非分之想,我都会在第一时间扼杀。”

助理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怎、怎么会这样?”

经纪人垂下眼,“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凌琅为什么会对这段感情这么执着。”

“莫说是艺人,就算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不幸,最多也只是难过得消沉罢了,怎么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

“思前想后,都是他戏里轰轰烈烈的感情经历得太多,而现实中的感情又完全空白,以至于一旦陷入,就陷得太深,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助理听得入了神。

经纪人的眼神也变得茫然,“现在想想,要是我当初不看他看得那么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现在会不会像圈子里其他人一样,把感情都只当做是玩玩儿。”

助理无法想象那样的凌琅。

她又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当初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封昊?”

“他出现的时机太巧,正好是凌琅和莫先生合约终止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权利继续干涉了,”他转头看向床上的人,“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吧。”

医生到点例行查房,经纪人可怜巴巴地看着对方进来,又可怜巴巴地看着对方出去,自己也追了出去。

助理把房间整理了下,也拎着水壶出去了。

病房的房门迅速开了又关,一个人影出现在病房的门口,他不动声色地绕着病床走了两圈,最后停留在凌琅的床头。

“昨天看到你的经纪人在我病房门口晃了一下,我就猜到师兄你也在这里,”吴冠锋声音莫测道,“我果然没有猜错。”

“现在外界找你都快闹翻天了,公司这一次真的是守口如瓶啊,”吴冠锋躬□,直直地盯着凌琅,“结果师兄却偷偷躺在这里,太狡猾了。”

他盯了凌琅半晌,不见对方有苏醒的迹象,这才相信他是真的听不到。

吴冠锋懒洋洋地直起身,双手插兜靠着墙边,上次他来这间病房时,透过玻璃窗,还可以看到一大票影迷守候在医院门口。

然而这一次,门口来来往往的就只有病患和家属,不见记者,也不见粉丝。

“因为主人走了,自己也不吃不喝,绝食追随主人的小狗么……”他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封师弟为了你不惜自毁前程已经很让我惊讶了,没想到师兄你更令我吃惊。”

“当初在片场,你连我扇他一巴掌都舍不得,要是他看到你今天这幅样子,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向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凌琅。

“我大概是师兄在这世界上,最后的知音了吧,是不是有点小感动?”

吴冠锋静止了,凌琅也依旧躺在那儿,整个房间仿佛凝固了,唯有点滴在引力的作用下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落。

“如果这是师兄想要的结果,”半天,吴冠锋无机质的声音才在病房内响起,“我也不介意帮师兄最后一次。”

助理提着水壶回到房间,视线无意间一扫,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东西。

医生和经纪人在她惊慌失措的表达下也很快赶到,原本插在凌琅手背上的点滴已被人拔掉,透明的液体淅淅啦啦地淌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经纪人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我只是去打了个水,”助理的吃惊一点也不亚于他。

医生开口道,“点滴里只是营养液,拔掉了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影响……”

“可问题这是谁干的?”经纪人问出了大家最大的困惑,彼时心中一动,“难不成是他醒了?”

医生扒开他眼皮检查了一下,摇摇头,“应该不是。”

经纪人和助理你我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怀揣着莫大的问号。

经纪人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接起来听了几句,“什么?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助理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妥。

经纪人又听了几句挂上电话,脸色阴沉,“凌琅的照片被人匿名传到了网上,现在媒体恐怕都已经知道他在这里了。”

他的猜测没有错,没过多久,医院门口涌来了大波的媒体,不得不动用了警力才将他们拦住,可记者们却坚守在原地,谁也不肯离开。

凌琅垂死的消息不胫而走,经济公司再也掩盖不住,哪怕谎称凌琅重病也很快被拆穿,神秘的爆料人将凌琅的状况描述得再精确不过,绝食两个大字怵目惊心,而绝食的原因更是令人意料不到。

人们先前只道这二人反目成仇,封昊意外身亡,凌琅闭门不出,如今方晓得,事情并非像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封昊临死前与凌琅最后的通话内容也被曝光,真相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然而唯一不再被人质疑的,就是二人的感情。

经纪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按揉着太阳穴醒来,这些日子,他跟助理轮流守着凌琅,怕得就是上次的事件重演。

外面的媒体他已经无暇应对,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凌琅的生命更加重要。

他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到窗口,聚集在医院门口的人貌似又多了许多,在一片不影响人进出的空地上,满满地堆积着礼物。

粉丝们不再举着封杀封昊的条幅,取而代之的是二人的合照,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今天的人比昨天又多了不少,你要不要起来看看?”跟在凌琅身边这么多年,经纪人早就掌握了自说自话的本领。

“影迷们送来的礼物快放不下了,我得找人把它们收走,万一下雨就糟糕了。”

他抬起头,天灰蒙蒙的,隐约看到一两片白色的雪花自空中落下。

他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无声无息地飘了下来。

“凌琅你看,下雪了……”

熟睡中的人不会回应他,手机铃声却在这个时间响起。

望着来电人的姓名,经纪人怔愣了半天才手忙脚乱地接起来,举到耳边后半天连一个喂字都说不出来。

“是我。”那个久违的奇怪的声音再次从话筒中传来。

“莫、莫先生吗?”经纪人百感交集,一时间竟无语凝咽。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莫先生道。

经纪人低下头,看着脚尖,“……对不起,我没有照料好他……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不,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莫先生言语间没有责怪之意,“现在,麻烦你把电话给他。”

经纪人反应慢了半拍,这才意识到莫先生是要与凌琅讲话。

希望的火焰迅速在他心底点燃,这世上倘若还有一个人能唤醒凌琅,就只能是他。

他慌忙把手机凑到凌琅耳边,低声道,“凌琅,是莫先生的电话,是莫先生,你听啊。”

自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个声音,凌琅的睫毛竟微微颤动了半分,经纪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头莫先生不知在凌琅耳边说了些什么,但经纪人每每想来,总觉得那是世间最神奇的咒语。

因为咒语过后,沉睡的王子缓缓睁开眼,一个世界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屡次食言的请假条问题,首先我很抱歉,毕竟是我引起的;其次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写过请假条,是编辑代请的,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很感谢她,也很对不住她,更对不住大家,无限地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