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等你仰望!

凌琅第一个反应是硫酸,靠脸吃饭的艺人被泼硫酸,这种事在圈内绝不止发生过一次。

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飞扑过来,将凌琅整个人压在身下,紧接着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大厅里顿时乱作一团,人们四下逃窜,尖叫声此起彼伏,生怕沾染到一丁点腐蚀性液体。

经纪人扑倒凌琅仅凭借一种本能,大脑反应过来后强烈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他无法控制地持续惨叫,他看到凌琅一把摘下口罩焦急地询问他,他看到对方的嘴在动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经纪人叫了半天,终于停下来,低头看了看被硫酸泼到的自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他把溅到液体的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舔了舔,气愤地骂了出来,“日,是葡萄糖!”

凌琅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担忧的表情又一瞬间消失了,经纪人顿时有些后悔,他难得看到真情流露的凌琅,尤其是为他担心的样子,早知道就多装一会儿。

刚才不知道躲到哪里的保安见凶手手里拿得不是硫酸,这才气势汹汹地跑过去,把试图逃跑的对方牢牢制服。

封昊大跨步赶到凌琅二人跟前,做得第一件事却是重重拍了下经纪人的肩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会给你加薪水的。”

说罢他拉起凌琅,“快走,一会儿就走不掉了。”

经纪人湿漉漉地傻愣在原地,搞不懂自己的薪水跟封昊有半毛钱关系,反应过来的记者眼睁睁看着封昊拉走了凌琅,只好把目标转移到惊魂未定的经纪人身上。

经纪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抛弃了,在包围圈里忿忿地喊道,“日,好歹你也带上我啊,我到底是为谁才湿身的啊!”

封昊坐进驾驶座,却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车子,他阴着脸坐了一会儿,重重地锤了下方向盘。

“不可饶恕,”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四个字。

“你说那个人?”身为受害人,凌琅的反应却比他淡定得多。

“我说我自己,”他垂下视线,凌琅的衣角尽数被葡萄糖水淋湿,他想想便一阵后怕,“居然让你连续两次在我面前陷入险境,真是不可饶恕。”

“这跟你没关系……”

“我是你的主人,”他打断他,“我有保护你的义务。”

他启动了发动机,“但是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三次。”

封昊回家后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回卧室打电话,凌琅打开电视,经纪人和凶手的面孔果然交替出现在镜头里,对着无数摄像机,凶手毫不避讳地胡言乱语。

“我知道你在看,从前都是我在电视上看着你,终于有一天轮到你在电视上看着我,终于有一天我可以让你听到我的声音……放开我!”

他顽强地跟身后的警察做着抗争,拼命把脸凑近镜头,“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扒光你,锁住你,亲吻你,占有你……”

“你给老子闭嘴!”经纪人的话插入画外音,想扑上来却被警察拦住,凶手精神亢奋,笑容狰狞,“我甚至想用鞭子抽打你,想把你做到双脚发软,想听你哭着向我求饶……”

凌琅扶着洗手池干呕了半天,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话,封昊说出来,他没怎么抗拒就接受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就让他如此恶心反胃,难道是过敏后遗症的缘故?

媒体的破案效率远比警方神速,不出半天时间就理清了案件的来龙去脉,凶手曾经是凌琅的死忠粉丝,甚至迷恋到了变态的地步。

凌琅与封昊的关系半公开后,凶手由爱生恨,他混入剧组,先是将融化后的巧克力掺入凌琅的咖啡,又埋伏在医院门口意图施加狠手,却没料到医院中一模一样的瓶子很多,他情急之下拿错了瓶子,无意中救了凌琅一命。

事后,医院被迫清点了所有的点滴瓶,最终发现了混杂在其中那瓶原本被用来害人的浓度高达98%的浓硫酸。

第二天,媒体更进一步曝光了凶手的住所,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凌琅的照片和海报,随处可见印有凌琅图像的dvd和杂志,就连床上都摆放着凌琅真人等身抱枕。

他电脑中被发现存有大量黄色图片,全部是男优暴露的身体ps上凌琅的头像,还有无数主人公名字被替换为凌琅的同志肉文。

最后,警方还在他家中搜出了一件破烂的囚服,并在囚服上检测出了凶手的dna,这则新闻一出来,凌琅整整一天都吃不下饭。

这起事件沸沸扬扬闹了一周,凌琅和封昊的关系也被剪成各式各样的版本在电视上反复播放,许多电视台都加紧制作了相关话题的节目,有一档节目甚至请来了凌琅大学时期的好友,话剧《勇者永生》的导演。

好友与凌琅同岁,三十岁才出名的演员在圈内已属大器晚成,三十岁才出名的导演却仍可被称作新锐导演。好友毕业后与凌琅同时入圈,长达八年的时间都默默无闻,直到近两年拍出一部曲高和寡的小制作文艺片,拿了国外的奖项,一夜间便跻身一流导演行列,在娱乐圈炙手可热起来。

凌琅静静看着电视中多年不曾联系过的好友,同龄的他看上去比自己要沧桑得多,数年来郁郁不得志的经历将他彻头彻底打造成一个愤青,即便对着镜头也敢大胆吐露真言。

“凌琅?凌琅大学时虽然算不上什么健谈开朗,但也绝对不是今天这幅样子。”

“我跟他在大学时关系一度很好,好到可以一同出去喝酒谈人生谈理想谈到半夜,再踩着排水管爬回宿舍去。”

“他入圈以后就变了,变得冷漠孤僻、沉默寡言,不再与之前的朋友往来,就连跟我也断交了。”

主持人问了他些什么,他情绪激动地解释道,“不,我没有说这是他的不是。”

“最开始,我是有一段时间以为他红了,出名了,便瞧不起昔日落魄的兄弟,但是,等我也有了所谓的名气之后,他也不曾像其他人那样反过来巴结我。”

“那时我才醒悟过来,不是他变了,是这个圈子迫使他变了。”

“跟我们一起踏入这个圈子的同学,有的人销声匿迹,有的人飞黄腾达,但每个人都改变了,为了生计不得不抛弃自己的理想,去拍那些烂俗而又卖座的商业片,为了出演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趋炎附势地去讨好导演取悦投资人,那些让我们血液沸腾聊到半夜的激情再也不复存在了!”

他越说越亢奋,“是,凌琅是变了,为了在这个圈里生存下去,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媒体一提到他,就说他清高骄傲耍大牌。”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圈子里那些乌烟瘴气才没有污染到他。”

“我看了他最新的电影,我知道他的理想没有改变,他还在演他心目中的戏,还在走他想走的路,他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凌琅,这样就足够了。”

凌琅闭上眼,好友的话反倒勾起他另一段回忆,那是在他首部爱情题材的电影杀青宴后,他送醉酒的女主演回酒店,被无处不在的狗仔抓拍到一个朦胧的景象。

那张照片并没有见报,却被莫先生知道了,那也是与对方签订协议后二人第一次发生口角,他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护着。

——我什么都没有做,那都是媒体捕风捉影的结果。

——如果你不给媒体捕风捉影的机会,他们也抓不到那样的证据。

——我发誓我跟她是普通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我没有违反你的规定。

——如果你的正常交往引发了不正常的传闻,你就是在违反我的规定。

片刻的沉默。

——你的意思是要我终止与任何人私下接触,在媒体前也要保持沉默?

——言多必失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那样别人会说我耍大牌。

——我给你耍大牌的权利。

更长时间的沉默。

——可是我会很寂寞。

——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

变声器里传出的声音柔软了许多。

——我不介意做你倾诉的对象,并且我希望,是唯一的一个。

凌琅倏地睁开眼,刚才的语气,那种口吻,那种温柔中不容拒绝的严厉,好熟悉,熟悉得仿佛就在耳边,是谁呢?

但他很快否认了自己的猜测,莫先生在他心目中,始终是位慈祥与严厉并存的高龄长者,他从他的包养人,一步步变成他的恩人、导师、心灵寄托,乃至信仰。

他到底是从何时起顺从地跪在摄像头前,主动变你为您,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内心交付给对方的呢?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当年那条没有公开的新闻被不知名的手完美地掩饰过去,从那以后,凌琅再无把柄落入媒体手中,才会成为人们口中十年来未出过一桩绯闻的艺人,甚至跟圈内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私交。

凌琅努力地回想,也想不起来绯闻对象的名字,他索性来到书房,打开浏览器,在搜索引擎中键入那部电影的名字。

凌琅依稀记得当初他拍这部戏时虽然是个新人,但女主角已经在圈内小有名望了,如今就算不是大红大紫,也不至于过气到他连名字都记不得的地步。

他将女主演的名字复制进对话框,按下搜索,随后便听到封昊召唤他。

凌琅起身离开了电脑,在他的身后,网页刷新了出来,关于那个女星的第一行消息:

——某某某,自出演《人鱼的咒语》后低调淡出娱乐圈,亦有传闻被高层雪藏,后杳无音讯。

柜子底部的抽屉很低,平时凌琅一伸手就可以打开,然而今天他犹豫了一下,低下头,用牙咬住把手将抽屉拉开,叼出里面巴掌大的绒布,又把抽屉拱了回去。

他熟练地把绒布盖到报纸上,叼好,一转身,封昊的脚便出现在视野中。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来看一下,”封昊蹲下来抚摸他的头,“没想到你做得这么好。”

凌琅嘴里咬着报纸说不了话,只眨了两下眼睛。

“但是你才刚刚康复,我不放心,这几天你不用拿报纸了,锻炼的事也可以暂停。”

凌琅觉得后半句真心不错,他把报纸递到封昊手上,跟着他又回到了床上。

封昊打开娱乐版,凌琅的名字不意外地又出现在头版,然而今天的内容却与前些日有着微妙的不同。

平时原本应该出现艺人照片的位置,却刊登了两张清晰的正侧面头像,下面黑体红字写着通缉二字。

娱乐版刊登通缉告示,这种情况简直前所未闻,何况还与凌琅的名字紧密相连。

凌琅这才留意到头条新闻的标题——《日前袭击凌琅的凶犯于押解途中逃脱,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