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开阳一路心情不佳,昨天说找她有事,两人光顾着聊乱七八糟的,没到正题上就停电了,戛然而止。

纪荷在车里打电话问他是什么事。

他说晚上再说,接着就没其他话。

纪荷挺理解江倾的突然出现对他造成的冲击,指望自己去哄人,也不切实际,所以周开阳提什么要求她都尽量满足。

“晚上,得去庆功宴,不知道到几点。你真急,可以在老地方等我。”

“一定等。”回答这句时,他语气稍微昂扬,但也只是稍微,不是与他共事多载摸清他脾气,纪荷不一定揣测的出来。

结束通话,到台里工作,一天心不在焉。

下班前,前去省厅采访的下属传回晚上要播的片子。

纪荷审查。

发现视频里从头到尾没江倾的影子。

连沈局这样的离休老领导都拍到画面,江倾这样的青年顶梁柱竟然缺席。

理应成为主角才对。

去采访的是新闻台的两名记者,纪荷现在和老虞分家,调到了新闻台当总制片人,摊子更大了,忙起来经常日夜不分。

人也严谨。

两名记者看她从办公室找出来,诧异又忐忑,别是工作出了问题。

“紧张什么。”纪荷无语的瞥他们一眼,又亲和笑问,“今天晋升的37名高级警官,最年轻的多大?”

视频里都是上了年纪的,最年轻也有四十多岁。

上三级警监,穿白衬衣是公安口各干部梦寐以求事情,但往往穷其一生,到退休也到不了那个位置。

或者到达那个位置时,已经入风浊残年,直接退休,再无用武之地。

江倾这年纪,到这个位置,可以说以后个人不出岔子的话,他从政路看得见的辉煌。

“你是问江局吧?”两名下属当即了然,侃侃而谈起来,说江倾不愿面对镜头,在晋升仪式上也没有出现,虽然他是当之无愧的明星,几乎人人都在找他,但庄严的晋升仪式没出现,后来的表彰大会更加了无踪影。

记者了解到,这位政法口新星,在自己办公室私下领了公安部颁发的勋章,没有发表任何感言,可能当快废铁扔到抽屉里不见光了。

“听说是位实干家,刑侦出身,技术派。”

两名记者是新人,哪里知道纪荷是这位实干家的太太。

真是物是人非。

纪荷表示了解,不动声色离去。

她其实挺奇怪,江倾再怎么实干,省厅组织的活动怎么着也该露面,是太忙了,还是怎么回事?

晚上,她自己开车到庆功宴的国宾馆。

离省厅不远,景色怡人,兼具会议中心功能,平时入住的也是各地方要员,私密性强。

纪荷到时,天色擦黑,将车在底下停好,快步上台阶,往宴会厅赶。

台阶巨长、宽阔,尽头是一块硕大的喷泉。

此时,水柱喷溅,国宾馆门前灯光被割离,像粗壮扭曲的放大镜效果。

水柱落下,纪荷身形一顿。

指间夹着烟,不时往口中送的男人背影,静默站立。

像暗夜中一颗突然出现的树。

挡住她去路。

纪荷觉得他应该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身为刑侦实干家,没理由没发现她的到来。

可纪荷莫名的想站在原地多看一会儿他背影,早上只看到正面,他背影变没变、没考察过。

所以她停留了,收着包带,眼底映衬着喷泉灯光,五光十色的静静瞧他。

他原本不时垂臂,冲花坛里抖落着烟灰,此时,毫无动作,抬起的半臂一直在唇部,似乎猛抽不止,可他身前又没有多余烟雾喷出。

似乎在停顿,和她一样。

纪荷于是认定,他应该发现了自己,她五味杂陈牵了一下唇角失败,提步走近。

他背影并无变化,还是一样宽阔、腰身劲窄,长腿笔直。

旁人穿着是普通制服,他穿就是模特走台步。

“嗨。”纪荷灵活一笑,打着招呼。

江倾回眸瞧她,眸光里有喷泉的灯光,也有她牵强的笑脸,他薄唇颤了颤,烟滤嘴果然不在唇中,只是离得近,见她来,他勾唇一笑,落下手臂,同样“嗨”。

纪荷短暂的一笑出声,“进去吧。”

两人走进去。

迎来声势浩大的场面。

宴会厅开了足有二十桌。

中央八项规定后这类吃喝玩乐被高压打击,但今晚聚集欢庆,名正言顺。

硕大的蓝色电子屏幕上写着:公安厅“清网行动”庆功宴

简单直白,不存在任何煽情。

整个会场就是欢庆。

人声嘈杂。

纪荷本来想找一桌坐下,但江倾一进来,就忙得摸不着桌子边,她也只好跟着。

“小纪,辛苦了,我敬你一杯。”纪荷正努力当着配角,一道声音却从人群中穿出,朝她举起酒杯。

纪荷一怔,回神后连忙将自己的杯子放低,“使不得,使不得。”

连连受惊笑。

三年。

从公安厅厅长变成省政法.委书记的白宪臣,执掌着政法系统的大权,众目睽睽对她一个小家属敬酒,纪荷真的立时想将自己隐形。

白书记果断,饮尽后朝她举空杯。

纪荷只好喝完。

“真的不容易啊,小纪。”白书记喜怒不形于色,在灯光照耀下,纪荷却看到对方眼角的湿润,她挂起工具笑脸,没多言。

“江倾,以后多陪陪她。”白书记嘱咐,“夫妻间,彼此的不易,多体谅、包容。”

江倾没说话,朝老领导举杯。

这一晚,江倾喝了很多酒,除了省、市两边的政法系统干部,还有公安部的同志,大家都是政法口的,豪情万丈。

江倾连脖子都喝红。

他本来说不喝,却一杯杯下肚。

纪荷问需不需要扶。他轻笑一声,上脸但脑袋还清楚,突然对她说,“别介意。”

“什么?”纪荷无奈,低声笑,“这场合,你想不喝也不行啊。”

理所当然以为他指喝酒的事。

江倾却在沉默一瞬后说,“白厅的话,别往心里去。”

白厅。

三年前他离开时那人还是白厅,所以现在没改口。

可白厅说什么了吗?

纪荷挂着笑意,摇头,表示无所谓。

后来,散席时,她才理解江倾说的什么。

当时她去洗手间,出来绕过一个僻静的长廊,在柚木柱子下,突然听到两道声音。

白宪臣说,她该知道你这三年的日子,理解你的不易……

纪荷一愣,继而理解什么意思。

江倾回来了,迎接他的除了这庆祝的场面,还有背后家庭的一盘散沙。

无论领导讴歌她多少好话,她曾真正将他当做“死人”,学着遗忘,接受新生活。

突然回来,他的事业做好准备,他的女人没有做好准备。

纪荷停驻脚步,没再往前。

散席之时,杂音巨大。

祈祷这两位同是刑侦出身的实干家没发现她的存在。

转身,想离开。

背对着她而站的男人,背影笔挺,还是像一颗树,一颗夜色下等不来归巢倦鸟的树。

白厅表示隔日请她上家里吃饭,连同自己夫人一起劝。

江倾反应冷淡,说有能力处理好两人间的事,外人别插手。

纪荷提步离去,头也不回。

第80章 蛊  是男人都会受不了。

老领导对江倾说了很多话, 纪荷在喷泉台阶下等了十五分钟,他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阔步过来,手上的烟还没熄灭, 下台阶时直接用手指捻住猩红火头,转半圈,猛地一灭。

“不疼么。”纪荷蹙眉, 看一眼他的手指。

“有技巧的。”他立在她面前,单手插兜, 一手捏着剩半截的烟身,眸光微垂, 对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