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本以为是有人趁机偷袭衣飞石,衣飞石一个趔趄伏在冰床上,他就发现不对了。抓着手里那道灵的力道放轻了许多,那灵极其细弱单薄,不成人形,但非常纯粹。谢茂非常熟悉。

“你在戒指里放了一抹灵?”谢茂依然没有松手。

这灵来得诡异,万一不是小衣的手笔呢?他这么松手放回去,说不得就暗算了小衣。

衣飞石点点头:“先生,还给我吧。”被这么捏着太难受了。

谢茂见他脸色苍白额汗点点,心疼得不行,正要把灵放回去,又突然拿出一枚玉扣子,把那道灵关了起来——到底还是心疼衣飞石,没有继续捏着。

衣飞石从极度不适的状态中舒缓下来,扶着冰床慢慢直起身。

“知道难受你把灵瞎几把分呢?不知道危险?”谢茂问道。

如今衣飞石是圣人修为,被捉住了最初的那一道真灵依然如此难受。虽说分去的灵不可能影响衣飞石的神志,更不可能控制他的行动,但,若是对战时被人拿这这道灵揉搓一番,这面色如土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岂不是被人压着打?

“当初不知身在局中,是怕君上降临将我处死,这才留了一抹灵在戒指里。”衣飞石解释说。

谢茂为他分灵之事生气,他却有几分悲伤。

君上把石一飞的皮囊留在这里,又把婚戒放在石一飞身边,分明就是另一条退路。

若他真的不幸陨落,谢茂来到万神殿,打开这扇门,若他还爱慕衣飞石,必然会将冰床上戴着衣飞石两枚婚戒的石一飞抱起。发现石一飞身下的戒指后,若谢茂还未忘情,就会戴上戒指。

——那枚戒指上的灵,就会回到戴着婚戒的石一飞皮囊身上。

衣飞石既然把灵分了出去,轻易不会飞出来。是君上做了手脚,那道灵是照着他的婚戒飞的。

若是谢茂,绝不会轻易接受他的死亡,更不会毫无芥蒂地接受“石一飞皮囊” “新灵”的组合。他那么小心翼翼,穿越时连一秒钟都不愿意错过,不愿意抛弃任何时间线上的衣飞石,怎么可能会接受这么一条退路?

君上却能平静地留下这条退路。

他把藏着衣飞石那道灵的戒指放在石一飞身下,又把衣飞石的两枚戒指戴在石一飞的手上。

将开启神殿的钥匙封存在锦盒里,将锦盒交给徐以方保管,请徐以方转交谢茂。

他与谢茂明明是同一个人,谢茂绝对不能接受的一切,他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安排?

无非是……经历了太多次诀别,见识了太多次死亡。

他在时间乱局之中,一次次地看着衣飞石死去,一次次地看着衣飞石承受摧折。以至于被他抹去记忆的谢茂,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心魔却是衣飞石之死。

衣飞石不知道君上经历过多少,见识过多少,但他可以想象。

“喏。”谢茂觉得自己又乱发脾气了,把玉扣子还给衣飞石,“捏疼了么?”

“无碍的。”衣飞石捏开玉扣子,自己的灵就在其中,无比亲切熟悉。

就这么看了许久,谢茂差点以为衣飞石又要推脱,央求把灵封回戒指之类的,他都准备好了几套拒绝方案了,衣飞石指尖轻抹,那道灵就飞回了衣飞石体内,与之迅速融合,不分彼此。

“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先生总会来找我的。”衣飞石说。

分出的灵确实是个大隐患,被人拿捏住直接战力减半。他是不介意交给先生保管,问题是先生不愿意——他又不需要向先生交出要害换取信任,平白分个要害出去,并无益处。

他在荡神击中沉沦许久,先生还一次次回来找他,还担心什么意外?

谢茂被他一句话说得心花怒放,笑道:“那是自然。”

圣人岂有憾?

谢茂拨动时间轴,带着衣飞石穿越到终局之时。

他将升龙谱拿出来一看,发现新世界里几个龙主的条目全部黯淡,可见新世界是真的湮灭了。但是,一直让他们分不清楚真假的新古时代,却在刹那间变得真实起来。

“只有荡神击的世界都湮灭了,这个世界才能被‘偷’出来。”谢茂说。

衣飞石也松了口气。

这个世界确认是真实不会湮灭的,就不需要再弄一次大搬迁了。

连带着新世界的星域也可以直接挪到新古时代来。使用多次元并行,新世界的星域与新古时代的宇宙不重叠存在,也不会影响彼此的发展。否则,新世界里一颗蓝星,新古时代一颗地球,一旦重叠整个世界就崩溃了。

“那我得赶紧回去交代一下,咱们的纪念日要好好办!”谢茂突然说。

衣飞石不大理解。不是已经筹备得很隆重了吗?

谢茂老实承认:“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再过几个月这个世界会不会没了,叫容舜他们办周年纪念,那都是做给刘叙恩看。他不是老埋怨我对你不好么……”

现在知道这个世界被君上从荡神击里“偷”了出来,可以永远存在,还可以当真实世界的后花园,谢茂难免要更慎重一些。小衣刚回来你们就对宿妈妈动手,这么下去还得了?!不赶紧把这股还没做大蛋糕就想分钱散伙的势头摁住,这么发展下去,不出一百年必然生乱。

“要不,我们往后三百年看看?”谢茂跃跃欲试。

衣飞石摇头道:“也没什么意义……”

距离荡神击世界湮灭时,二人不过说了两句话,天边佛光普照,一位法相庄严的菩萨骑着谛听兽气势汹汹飞来,正是一直显得温和柔善极其好说话的地藏王菩萨。

“我与二位圣人结得好善缘!”菩萨手持锡杖,上有宝光绽放,光华十方。

这位菩萨一向好说话,与修真大学关系更是不错,突然这么全副武装地杀来,宝冠璎珞齐备,莲座锡杖齐全,还带上了平时不肯施用的佛光。这代表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了。

对于菩萨的几次相助,衣飞石素来承情。不等菩萨问罪,极少窥探天机的他迅速掐指卜算,也是皱眉:“常燕飞与谛听不在此间世界?”见菩萨扬眉要把锡杖捶下,他连忙说,“菩萨勿恼,我必然把令弟平安带回。”

“此世界原本虚伪,今已成真!圣人有反转时间之大神通,何妨一试?!”

菩萨手中锡杖猛地跺地,十二枚金刚琉璃环叮当作响。

空中飞鸟安稳,地上绿草茵茵,于凡人世界毫无侵害。谢茂与衣飞石面前却似有滔天巨浪飞起,二人甚至能嗅见短兵相接的血腥味——菩萨不是佯作姿态威胁,她是真的着急了。

谢茂曾在常燕飞身上放过标记,二人之间有特殊的联系。如今升入圣人修为,不刻意找也罢了,若要寻找,只要常燕飞还在与新古时代相关的世界里,必然能够找到。

问题是,与新古时代相关的世界,全都是荡神击世界,此时已然走入终局的湮灭。

衣飞石说常燕飞和黑猫都不在这个世界,那他们还能在哪儿?

谢茂拉住衣飞石的手,想要拨动时间轴回去寻找,却被菩萨横出锡杖拦截:“请圣人一试。”

这就是只准谢茂回去救人,要扣住衣飞石当人质了。

谢茂怒极反笑:“你丢了弟弟与我有何相干?是我把你弟弟偷走了?”

“是你逐弟子出门,你那弃徒牵念你的安危,执意外出寻找。他不得方向,拐了我家蠢物同行。因果皆在你身,贫僧不寻你的晦气,倒要问谁?!”菩萨显出愤怒之相。

这消息让谢茂心中一沉。

他与衣飞石都不知道常燕飞曾找到新世界去,清点新世界各个星域人口,把修真宗门和各地人类集体打包时,自然也没有把常燕飞和谛听囊括在内。

如今新世界湮灭,里边被标记过、打包好的人类,甚至一些资源星球,都被挪到了准备好的小世界里,这里边可不包括不知所踪的常燕飞和黑猫!

谢茂打开时间轴,走入时间乱局。

果不其然,菩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

“如何?”衣飞石见谢茂神色不妙。

他此时修为不比菩萨低,他进入物质界必须封印修为,菩萨也一样。之所以被锡杖拦着,没有强行往谢茂身边走,是因为念着菩萨几次援手之情,不愿与菩萨冲突。

“荡神击的世界……找不到了。”谢茂说。

世界不是那么好偷的。

当谢茂用昆仑印打开万神宫,石一飞的皮囊与衣飞石重叠,婚戒中的灵回到衣飞石身上,几个条件或许需要满足其中之一,或许需要满足其中几个,总而言之,一旦触发了君上设置的条件,新古时代的世界才会被“偷”出荡神击的序列。

这个操作是不可逆的。

一旦新古时代从虚实相假的状态变成彻底的真实世界,它就不再属于荡神击世界。

原本谢茂可以通过升龙谱寻找新世界,可他在前往新古时代之前,以防万一,已经把新世界里该打包标记的修真宗派、各大星域、资源星……全部都整理了一遍。

一旦新世界湮灭,被标记的星域与修士、人类,会自动飞入小世界里。

现在走进时间乱局之中,升龙谱里的几位龙主坐标全部在小世界。想要回到新古时代的前几个月,新古时代已经从荡神击世界序列里除名,回去了也无法找到与新世界的连接。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新世界的所有人都被安顿好了,新古时代也已经变成□□延续了下来。

可是,千算万算,还是漏掉了带着黑猫参加“师父去哪儿”的熊孩子。

衣飞石不禁问道:“菩萨难道不曾预知此事?”

菩萨看上去想指挥身边的谛听兽咬他一口:“你在局中,我自然能预料。你不在局中,你是圣人,他也是圣人,你们弄的骚操作,眨眼就要拨动时间轴,谁能预知前事?谁又能知哪是前事哪是后事?——我只知道,我家弟弟还没死,究竟在何处,你与我寻来!”

最后这一句话,菩萨是用狮子吼朝着谢茂喷了过来。

“要不你去地府看看?”谢茂建议。

众所周知,地府是个大bug,能去各种时间点,还能去各种世界。

面前这位可是地藏王菩萨,地狱那就是她的地盘。若她能从地府找到黑猫,哪里还需要来找谢茂和衣飞石的晦气?单挑两位圣人,佛也要掂量掂量。

眼见菩萨又要墩锡杖,衣飞石打了个圆场:“菩萨放心,我必然将令弟寻回。”

菩萨冷眼瞧着他俩,坐回莲花宝座,就这么不动了。

“你这是赖上我了?”谢茂问。

菩萨不言不语,反正也不动。

“先生,”衣飞石并不想和菩萨动手,“咱们不必着急,总能找到的。”

——有时间轴在,可以回到任何时间点上。确实不必着急。

可是,荡神击的所有世界都不在时间乱局中直接显示,现在又没了升龙谱定位,想要找到已经被隐藏起来的新世界,谢茂也很挠头。

他想了想,对菩萨说:“我是找不到了。”

变得暴躁的菩萨正要发飙,就听见谢茂说:“不如你来帮我研究一下天庭外挂。”

“一旦天庭外挂上线,我就把能找到你弟弟的人叫醒?”

菩萨:“……”

衣飞石:“……”

……

良久之后,菩萨将手一挥,散去法相,恢复少女模样。

“好。”

叮!

强力智援收入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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