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喜欢她。”容苏苏说。

“为什么?”

“因为,是她领导了性别战争。”容苏苏冷淡地说。

“我并不认为性别战争一定是一场错误。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战争是最后的手段。她令我觉得不可理喻的是,战败之即,她拒绝了谈判——”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带着怒火,千年也未能平息的怒火,“她杀死了所有支持和谈的女性,带着所有支持她的女性永远离开了地球。”

谢茂敲了敲紫砂壶的盖子,将冷却的茶水斟了一盏,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还真是宿贞干得出来的事情。

他甚至可以想象当初发生的冲突。

容舜绝不可能准许宿贞做这么疯狂的事,宿贞却能把这件事做成了,这其中必然夹杂着容舜的溃败与血泪。就宿贞那么狂暴的脾气,容舜想和她唱反调,八成被弄得很惨,容苏苏心疼亲爹讨厌宿贞,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她还活着?”谢茂觉得这是个好消息,活了六千年的宿贞,肯定比容苏苏靠谱。

就算宿贞被性别战争刺激得脑袋有坑,有衣飞石在,她肯定也得清醒过来。有了宿贞帮忙,衣飞石早日穿上皮囊的机会就更大一截了。

容苏苏耷拉的眼睑掩住了情绪,轻声说:“不。封天之时,她也回来了。”

“她带走人类所有的女性,作为对男权的报复,当我们想要修改天衡时,她又回来了。曾经我不明白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她淡淡地说,“她把地球出卖给了虫族。她是那么地……痛恨战败。”

谢茂心说,你十句话里八句真两句假,全抹黑在宿贞头上了?

和宿贞相处两年时间,谢茂自认还算了解宿贞。说宿贞是个女权主义者,谢茂觉得有这么点苗头,这位在集团上班时就喜欢提拔女下属,集团范围内的资助行动也单独针对乡村女童,激烈到领导性别战争,战败时也不肯投降,甚至凶残到杀死愿意议和的女性——一个女人也不留给男人。她真干得出来。

可若说她为了报复地球上的男性,故意把地球出卖给虫族,谢茂不相信。

宿贞再偏激残忍,她也是修士。一件事作出来念头不通达,境界就会崩溃,修为也会锐减。领导性别战争是因为她坚信这是正确的,她是在拯救一半人类。出卖地球算怎么回事?祸害另一半人类?

结束了两千年无政府的黑暗后,取得统治权的是宿贞,最终是什么让她领导了性别战争?

外界看起来是人类女性战败了,人类女性离开了地球,整个人类都是失败者。然而,作为上位者,谢茂看见的是一位当权者的失败,一位新掌权者的崛起。这更像是一次成功掀翻上位者的政变。

总共六千年历史,前两千年是混战,性别战争发生在不足一千年前。

那么,中间宿贞掌权的三千多年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把最后一点儿茶水饮尽,似乎是开了个玩笑:“照这么看来,我回去得先杀了宿贞?”

容苏苏似乎没听出他的讽刺,建议道:“其实,据我们所推测,宿夫人会变得偏执不可理喻,很可能是因为您和一飞伯伯的突然失踪。她一生都没有放弃寻找一飞伯伯。如果您和一飞伯伯能够回去,她会听您二位的建议。”

谢茂点点头,说:“行吧,茶也喝完了。要不你带我去看看,怎么才能回去?”

老态龙钟的容苏苏动作缓慢地挪开位置,她想要掀开身下的坐席,枯瘦的胳膊使不上劲。谢茂看着不落忍,上前帮了一把。坐席底下原来是一块绘着天星画盘的拉门,拉开就是一条地道,通向地下室。

“太师父,您先请……”容苏苏费力地在拉门下摸了几次,“劳烦您下去把梯子放下来。这地方怕被外人窥探,布下了隔绝法术的阵法,梯子是全机械制造,不能用法术不能用光电能……以前我这么一摸就打开啦,唉,老了。”

谢茂盘膝坐在拉门附近,看着下面黑洞洞的深井,含笑说:“那可不行。”

容苏苏还不及说话,已被谢茂一把揪住胳膊,猛地往地道里塞了进去!

被扔进地道的容苏苏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过了片刻,才有了一声坠地的闷响。

“你是欺负我见识少?往茶里放散神溃灵的‘骤雨新荷’也罢了,我当你小人家久不见师祖,深怕我是个冒牌货,祸害了你。这个预备许久的绝灵室是要闹哪样?”

谢茂将容苏苏打瞌睡用过的凭几扯过来,懒洋洋地歪了上去,嘴角都是讽刺:“散了我的修为,把我往绝灵室一关。就等着我饿死了?一整套配置嘛,挺熟练。除了我之外,你还弄死了多少人?”

地道里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谢茂也不着急,侧耳倾听片刻,他干脆把拉门都盖上了。

——容苏苏显然已经从地道离开了。

他端起已经被喝干净的茶水,心中极其感慨,朕这混得实在不咋地啊,大约就是没有调教子弟的命。从前就是被侄儿坑,这回好,侄女儿也坑……什么仇什么怨呢?见面就要杀我。

不就是不小心掉进时空裂缝,没来得及建立校训校规么?我也不想的啊。

嘀咕完之后,谢茂心里也很明白。能让容苏苏铤而走险的原因,绝不是什么旧事。

杀他的风险并不小。

一切必然是为了利益。

容苏苏离开之后,屋内屋外都变得静悄悄的。

容苏苏显然还有后手。地下室里是一间使人无法汲取灵气的绝灵室,这间原本容苏苏寝起的宫殿,则是一间更大的绝灵室。从谢茂踏进这间宫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进了容苏苏的陷阱。

谢茂一直防备着容苏苏。

口中的定神蜜糖,完全解去了骤雨新荷的药性。

手里还扣着雷击桃木剑,口袋里装着两枚能量原石。

——不能汲取灵气也没关系,能量原石在手,相当于vip级别的蓝罐,用上几个月不成问题。

谢茂决定先休息一会儿,等到外面放松警惕了,再杀出去看看,这容家的臭丫头到底闹什么鬼。

一朝穿越之后,他是没办法对伺机作乱的主食组进行管束。眼前这个容苏苏,谢茂正经的嫡徒孙,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她犯下欺师灭祖的大罪,必须清理门户了。

第508章 两界共主(22)

谢茂历来沉得住气。

他想着自己已然置身虎穴,一动不如一静。

一则使外面放松警惕,二则,他也想看看,容苏苏还有什么手段?

这种心态让他身处敌营却十分佛系,懒洋洋地歪在凭几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玩个2048。

——手机黑屏无反应。

整个宫室都被布置成大型绝灵室,灵气进不来,所有光能电能也都失效了。

当初朕怎么就没多戳你几下?谢茂牙根有点痒痒。

他把自己备用的能量原石掏出来,建立转换连接,用纯能量给手机供能。因为日常用手机进行虚拟修行,新古时代的普通电能已经无法负荷庞大的副本能量,谢茂用能量石给手机充能已然轻车熟路。

仗着能量原石保驾护航,手机终于被点亮,谢茂埋头玩2048。

想等他玩死一局绝不容易,闹不好能一直玩到明天早上。

游戏的每一次撞击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合成时还有激爽的bgm闪亮登场,谢茂就这么大喇喇地歪着,认真地低头点手机屏幕,完全不像被困在了绝境中,反而像是坐在自家客厅里一样悠闲自在。

外面负责监视谢茂的容自如表情可谓一言难尽。

绝灵室里隔绝一切光、电能,谢茂的手机能用,就代表着这间绝灵室困不住他。

“妈妈呢?”容自如问在旁守着的童儿喳喳。

“老祖在藏书殿见客。”喳喳说。

容自如犹豫片刻,说:“我去见她。你不要进门。”

喳喳手里拿着一面镜子,镜中赫然是谢茂在宫室内懒散歪着玩手机的身影,他貌似天真地问:“师哥不想让我知道他在玩个人终端吗?这间绝灵室困不住他。老祖已经知道了。”

容自如接过他手里的镜子,青葱似的指尖往上抹了抹,镜面泛起涟漪。

这面镜子就像是一只360°拍摄的摄像头,把屋内的实时画面源源不断传给容苏苏。被容自如抹了一下,信号就此中断。喳喳瞪着容自如:“师哥,老祖知道会……”

容自如才离开镜面的指尖在他眉心一点,童儿霎时间就失去了意识,软软倒地。

容自如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摁住房门,看着失去意识的喳喳,终究还是一咬牙,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谢茂似乎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依然没心没肺地玩着2048,哪怕听见了容自如推门进来的声音也不曾抬头,手机屏幕闪亮的光影衬着他的侧脸,是一片深不可测。

——绝灵室内玩手机,手机能有电,就类似于在深水中搞烧烤派对,完全违背了五行法则。

“祖师恕罪。”容自如屈膝施礼,尽量让自己保持在安全范围外。

谢茂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小叛徒想说什么?”

“弟子绝无加害之心。请祖师即刻随弟子离开。”容自如说。

“去哪儿?”

“下山。”

“等我打完这一局。”

“……”

鉴于亲妈刚刚坑了祖师一回,容自如也不敢和谢茂顶嘴,只好默默地等着。

她并不知道,想要等谢茂打完一局2048,那将是一场多么漫长的经历。容自如沉默地跪在地上,听着谢茂手机发出欢愉地积分声,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谢祖师,我妈妈在前山接待客人,随时可能回来……”容自如撒了个谎。

她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只有那边的人来了,一向隐居不出的容苏苏才会亲自到藏书殿接待。

所以,根据容自如的经验,她知道容苏苏不会那么快就回来。谈判总是很艰难。

而容苏苏对那边的重视程度,也远远超过了想要谋杀谢祖师的强烈欲望。否则,她怎么会在这种紧要关头,丢下只执行了一半的谋杀计划,去接待贸然登门的不速之客?

“我看起来很害怕你妈妈回来打我?”谢茂没有抬头,手指头灵巧地在手机上飞舞。

容自如语塞。

“是你害怕,我和你油尽灯枯的妈妈打起来,她会吃亏。”谢茂不客气地戳穿她的心思。

更深一层的疑心,谢茂没有往明面上说。

容苏苏从地道离开有一段时间了,直到谢茂拿出手机玩了好一会儿2048,容自如才突然推门出现告罪,说要带他离开——谁能保证她的出现不是容苏苏所安排的后手?知道这间绝灵室困不住他了,母女俩再想别的招儿对付他。带他走?这小坏蛋不定把他往哪个坑里带。

容自如说:“您一路走来,见过遍地护山大阵。自您立下道统以来,各宗弟子每五十年一次大比,得天榜三人,地榜十二人,各自立阵于此,稳固山门。弟子知道您道法精深,不过,想要和六千年道门精华相抗,只怕也不容易。”

谢茂点点头,承认她说得对。眼界再高,技术再好,修行时间差了几千年是硬伤。

“弟子确实不愿见妈妈受伤,也不愿您与山门两败俱伤。”容自如说到此也很愧疚,“此前弟子并不知道妈妈已经在等您了,若早知如此,绝不会请您回山。”

——我妈想杀你,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带你回来。

“我和你妈妈聊天的时候,你在外边听着吧?”谢茂问。

容自如迟疑地点点。

“她对我撒谎了吗?”谢茂直视容自如双目,逼她不得不正面回答。

容自如思索了许久,才说:“祖师,同样一件事,立场不同,说出来就不大一样。恕弟子不恭。以母亲今时今日的地位,大可不必对您撒谎,除了那些她‘认为’的事情之外,大致上都没有虚假。”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