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许我去看和小衣相关的记忆,却让我来新世界的副本里走情节,你这是要给自己搞心理治疗?你觉得治疗好小时候的缺爱症状,长大了你就能不变态?谢茂,你这么大一个圣人,身同世界,无所不能,居然还要治疗自己的心理疾病吗?你怎么封圣的?没天理了么。”

君上静静听他说完,指了指他屁股底下坐着的沙发。

谢茂有点噎住。

“不是我有问题,是你有问题。”君上说。

“我有什么问题?”谢茂下意识地反驳。

“你以为你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事实上是记得的。圣人怎么可能遗忘?那些被选择淡忘的一切,实际上都被打包封印起来,还要别上“不记得”的标签,深怕触及时就要想起来。

君上再次指向谢茂身下的沙发:“在我的面前,你曾经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我能给自己做个沙发坐着,不用趴在地上当死狗,我真是好棒棒哦。”谢茂嘲讽道。

嘲讽归嘲讽,谢茂心中也有知觉。从新世界回来之后,他的控制力确实更强了一些。以前面对君上是完全的束手无策。假如说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原本君上能掌握100%,现在谢茂已经能掌握35%,用这一点控制权,他就能给自己弄出沙发之类的东西来了。

君上并没有像训不懂事的弟子一样教训他。

谢茂很快就明白了自己从前步入的误区。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试图用信仰去打击镇压君上。

他走错了路。

对于圣人而言,信仰的力量太卑微了。

就如同对衣飞石来说,在娱乐圈获取的信仰可以不断修复他受损的神魂,看上去是个行得通也绝对有益的方案,实际上呢?君上一抬手,衣飞石的毛病就好了一半,再给治疗一次,衣飞石的神魂就恢复了健康,可以随随便便跟着谢茂穿越时空了。

想要对付君上,他求助的从来都不该是外力,而是他自己。

“我以为你把我们扔进小世界,是为了让小衣养魂。养灵,他说养一个新的灵。”谢茂说这句话时的时候,没有抬头。因为,一抬头就会看见衣飞石安静的睡颜。

这番话,他根本不能对着衣飞石的脸说。

“让小衣养灵只是顺带的,对吗?”谢茂问。

谢茂思考问题的方向一直有局限。自从发现君上对衣飞石的眷爱之后,那一种“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俩爱上的人都是小衣”的想法就一直存在从没有退却过。

哪怕君上一出现就对衣飞石各种折磨虐待,谢茂也认为那是君上无法摆脱身同世界的困境,为了世界不被毁灭而出的昏招。当一个圣人身同世界之后,他的想法总会有些改变,这种天下和爱人的抉择中,有些难以两全,但那不能说明君上就不爱小衣了吧?谢茂这么认为。

现在他突然发现,可能不是这样的。

谢茂很少去考虑江山美人孰轻孰重的问题,真到了不得不抉择的时候,他认为是一样重。

——拼尽了全力,既不辜负天下,也不辜负小衣。

然而,这个问题在君上处,压根儿就不需要为难。君上的排序很简单,我(世界)>小衣。

君上出现就拿衣飞石折磨谢茂、逼迫谢茂出墙,谢茂认为这是紧急情况,不能充作参考,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认为君上不在乎小衣。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再紧急了。

谢茂已经给出了问题的解决方案,也已经在着手处理君上的大麻烦。

君上考虑问题的方式,依然是“我>小衣”。

他把谢茂扔进新世界,是为了指点谢茂增强实力。让衣飞石去养灵,仅仅是顺带。

说到底,谢茂与衣飞石刚进新世界就处于那么弱势的状态,也都是为了让谢茂觉醒自我,与过去的自己讲和,化开谢茂根本不记得却依然存在的心结。那种状态对衣飞石养灵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衣飞石告诉谢茂,他只要待在新世界里就能养灵了,那是撒谎。他是需要修炼的。

一直以来,衣飞石都在围着谢茂的问题团团转,先是去给谢茂打听消息、寻找门路,又要替谢茂安置九哥,为了留在外边策应前途未知谢茂,还得费尽心思混上星舰……他根本没有机会精心修炼。

谢茂并不是妻奴,他不会一旦爱人就将自己放得极其卑微,一心一意只为爱人奉献。

他也从来不会在心里排出一个“小衣>我”的顺序。

对他来说,“我=小衣”,没有谁比谁更重要,我和小衣都很重要。

因为我爱他,因为我们都想好好地活下去,彼此长相厮守,所以,我们接受彼此分担伤害创痛。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切割一方的灵魂血肉,单纯去滋养哺育另一方。

对于君上这样理直气壮把小衣当作镶边、助手、客体的想法,他很难接受。

他觉得那不是我,我不会这么对小衣。

可是。

谢茂看着眼前神姿高岸的君上,这位身同世界的神祇,如此尊贵威仪、不容冒犯。

他就是我。

曾经的我,就是那么对待小衣的。而且,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眼前的君上就是明证。

他依然在继续这种“我>小衣”的思维方式,且绝不打算更改。

“你在新世界里处理问题的方式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认知里,你不应该过得那么狼狈。”君上解释了一句,也不打算狡辩或偷换概念,“但你的想法没什么问题。我让你进新世界,是因为你目前对道法的理解还不够全面,需要到新世界里接触更多的‘道’,才能尽快完成你计划里的‘天庭’。”

“让他进新世界里养灵是附带的打算。”君上承认了。

“你知道吗?”

谢茂盯着君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看着他有不可思议之妙的神姿风仪,心中只有心疼。

“在和你见面之后,在知道你和我就一个人之后,我遗憾了许久。我想,我和小衣在一起那么多年,多少年?几万年呢?明明在一起几万年,明明小衣那么喜欢我,我为什么没有和他在一起?”

“你知道那种爱人的心情吗?当你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他,你想陪着他一起长大,陪着他度过从前所有不曾相伴的岁月。我们多浪费呀,几万年时间都在一起,居然都没有亲个嘴,上个床,拉着手歪在对方怀里睡觉……”

“现在我觉得,”谢茂想起衣飞石见面就跪在君上脚下谦卑的身影,“谢茂,得亏你还有一点儿良心,几万年你也没有碰小衣一下——你不配!”

君上淡淡地听着,丝毫不为所动。

谢茂总说他们是一个人,面对小衣的问题时,又总是将自己和君上分割开。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或许,他自己就是君上仅存的那一点儿良心。他所有的愤怒与指责,都曾是君上心内的自戕。

“回去吧。”君上转身欲走。

谢茂抹了一把脸,瞬间就从情绪中走了出来:“不是,你等等!给个金手指啊?!”

君上回头,看着他的眼神终于有了点一言难尽,类似于“你是不是个智障”?

“行行行,爸爸,我叫你爸爸可以吗?我知道不走情节是不行了,走情节有沙发坐,走情节下一步就能在这儿挖游泳池了。我走还不行吗?但是咱们这个走情节也不用走得那么地狱级别的难度吧?我现在走两步就喘气儿,对面坏蛋开着星舰轰我,你一副本弄得那么惨,大刀对坦克……”

谢茂难得油腔滑调地打了个响指,君上背后也多了一张沙发,看上去比他自己坐的豪华多了,那沙发上上下下还闪烁着神异的光芒,堪称闪瞎狗眼。

“给我点修为?不用多了,就新古时代那皮囊里的修为就行……不给?不能给?那,要不,你给我弄点法宝来?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你把我自己炼的那些宝贝给我……也不给?行吧,随身空间你给我弄没了,那随身空间里我囤了那么多材料,你总得给我一点儿吧?”谢茂说。

“随身空间一直都在。”君上指了指大屏幕上的新世界,摇摇头,转身就消失了。

不是,你那个摇头是什么意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开嘲讽了,你觉得我很蠢?我要是蠢,你能聪明到哪里去?谢茂目光挪上光影闪烁的屏幕。

下一秒,他就回到了新世界。

谢茂与机械傀儡依然在急速下坠中。

莫名其妙解除了昏迷状态,可是,机械傀儡距离地面已经不足七百米。

马上就要摔死了!

君上不可能让我摔死。

随身空间一直都在?

……随身空间变成了新世界。

那么,我囤在随身空间里的东西,也都在新世界里?

星舟?我的瀚海星河舟?速来!

谢茂心念急转,下一秒,星舟倏地破空飞来,将他和机械傀儡一起托住。

骤然从疯狂急坠的状态中解脱,谢茂发现自己的弱鸡身板差点停摆,浑身上下的肌肉都不自觉地颤抖,腺素分泌使得身体机能变得一塌糊涂,小风一吹,被汗水湿透的衣衫凉飕飕一片。

然而,谢茂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仰面躺在星舟之中,尽量调匀呼吸。

呼——

吸——

等等,那是啥?

谢茂眨眨眼。星舰之上,有……大鸟??飞了出来?

机械傀儡一骨碌就爬了起来,俯下身子,像野兽一样对准飞下来的“巨鸟”,护在谢茂跟前。

虽说护主是傀儡的本能,可谢茂混到这么凄惨、需要被傀儡保护的时候,真的不算很多。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的情分必然不同。这会儿机械傀儡的右脚零件被融毁,左脚的反物质导弹也已弹出,这伤兵上阵的凄凉模样……

继星舟召来之后,谢茂手里又多了一枚能量原石,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机械傀儡的能量核心中。

“来,对准那只鸟……”谢茂将机械傀儡的左腿掰过来,对准天空。

反物质导弹射出去,炮毁了星舰的武器口。这会儿已经没弹药了。

然而,能量原石可以直接作为能量输出,这就是世间最纯粹也最强大的力量。

机械傀儡轰然一炮喷出,朝着谢茂飞来的“大鸟”刹那间化作虚无,能量炮依然没能停下,冲着星舰腹部直挺挺杀到。

谢茂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小衣还在星舰上呢!

第一次用能量原石当炮弹,输出的能量太惊人,根本控制不住!

谢茂刚刚没头没脑就往空中扑,这会儿又得驾上星舟往天上飞,幸好星舟的速度快得变态,进入第二次元之后,无视现实世界的一切物质,谢茂在星舰里来回穿梭寻找,找到了衣飞石栖身的舱室,解除星舟的次元飞行状态,打算把衣飞石抱上星舟。

然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抱不动衣飞石。

这小胳膊小腿儿……谢茂老老实实缩回星舟,让机械傀儡去把衣飞石抱上来。

机械傀儡才靠近衣飞石的床榻,一直沉睡的衣飞石倏地睁开眼!

谢茂的接近不会惊动他,哪怕谢茂试图抱他,又不自量力地把他重新摔回枕头上,衣飞石也始终没有苏醒。机械傀儡距离衣飞石还有半米远,衣飞石就醒了。

苏醒的衣飞石没有丝毫迷茫困惑。

谢茂曾去见过君上。

他也见过。

所不同的是,他对君上心存愧疚,并不敢和君上说话。

君上也没有和他说话。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着新世界发生的一切。

衣飞石亲眼看见谢茂差点被盾牌削平脑袋,又看见劫持者削去谢茂的头发,这已然让衣飞石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和自责——他责问自己,我怎么会登上那架被炸开的飞行器?若我连自保都做不到,如何保护先生?!

下一秒,他就看见走两步都喘息的谢茂,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奔出了飞行器,朝着数千米的高空一跃而下!

为了救他,谢茂同样可以不惜一切。

哪怕他其实不在剩下的那架飞行器上,他乘坐的飞行器已经被炸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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