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就应该让岳云去睡天桥。

恶客完全不懂得客随主便的道理,衣飞石只能给主宅的厨师打了电话,吩咐准备一套韩餐送过来。

如今在主宅的厨师也是两套班子,一边是宿贞从酒店抢来的,长期霸占不肯归还,一边是徐以方带来的厨师,主要照顾徐以方的营养餐和身体调养。平常就四个人吃饭,撑死了容舜、童画来蹭一回,各位大厨整天闲得打蚊子。

两位少爷的宅子点了餐,大厨们跟打了鸡血似的要露一手,主宅的厨房备料更齐全,两班厨师互相合作高速运转,不到半小时就把一套二十四个碗的韩餐配齐了,用保温餐车送到了门厅外。

看着岳云拿着不锈钢筷子,端着不锈钢碗,用不锈钢的长勺喝汤,衣飞石彻底无语了。

眼前这么一位彻底韩范儿的岳少将军,你要说他是岳爷爷的大儿子,谁敢相信?他还戴耳钉!

“应祥,你如今显身不易,我听说拍戏时一连十几个小时也是有的,”衣飞石没有说完,意思很明白,你拍着拍着不见了,怎么办?

韩潮来袭时,岳王父子已经被断了香火几十年了,换句话说,仰慕韩风的岳云恰好撞上了最落魄的时候,穿的用的都能剪一个烧给自己或是使用障眼法,吃的东西真心没得作假。往日岳云也就攒点香火,换些人间彩币,去学校附近的小吃摊买点紫菜包饭、石锅拌饭吃,吃得最多的还是辣白菜泡面。

今天这一席被华夏本土化之后的韩餐吃得岳云都快哭了,朝鲜冷面怎么比泡面好吃那么多?

他是神,不知饱足,吃多少都能吃得下。干掉一碗冷面之后,又吃炭烤韩牛,把凉拌的活章鱼夹来夹去,正开心的时候,被衣飞石问到了要害处,他告诉衣飞石:“这也简单,我可以用障眼法……”

“摄像机拍着。”衣飞石常识再少,也知道障眼法骗的是人的眼睛,而不是真的改变物态。

现代社会科技进步了,各类相机、摄像机就是装神弄鬼之徒的大杀器。最惨的是,现在人手一部手机,手机上都有摄像头,遇到不对劲的情况,打开摄影模式一看就知道哪里在闹鬼。搞得神婆神汉只能在乡野苟延残喘,城市内几乎绝迹。

“车到山前必有路。”岳云相当乐观。

衣飞石不禁心中叹息,岳云所倚仗的这一条路,无非就是谢茂。

——谢茂是投资商,只要他肯投钱,不打算炒了主角,一天两场戏慢慢拍呗。

什么?谢茂没钱了?容家不是有钱吗?岳云对钱财毫无成见,哪里有钱就从哪里扯来花呗,他半点儿不觉得不好意思。这也是神与人完全不同的境界。

把一整套二十四个碗全部吃完之后,岳云显得困倦,找到客厅里摆设的虬枝,栖身安眠。

他毕竟还是伤得太重了。

自从谢茂与岳云相识定契之后,就不曾短了岳王庙的香火,自己没空去烧香,也会交代童画、石慧朝夕供奉。不过,对岳云来说,这点香火无异于杯水车薪。

别的能量都是重质不重量,香火不一样,它是标准的重量不重质。

一柱高香价值百倍于两柱清香,然而,一家高香给岳云的补益,却不如价值菲薄的两家清香。

——对于祀神而言,重要的从来不是香大香小,祀物贵贱,而是持香祷祝的虔诚善信。花上数千数万元购来高香三柱,祀于神龛之前,在神的眼中,也不比花上几元法金焚上一柱清香显得高贵。

按说谢茂认了徐以方这个妈妈,想要恢复岳王庙的香火,其实并不困难。

这种事情都不需要麻烦太子,找中南府的齐秘书就能完全搞定了。衣飞石很明白其中的办事关窍。

然而,谢茂不知出于何种理由,始终没有去办这件事。现在衣飞石明白了,谢茂很显然是不愿意让岳王庙暴露在人前。太子拿谢茂没办法,也不可能疯到对徐以方或衣飞石下手。岳王庙就不一样了。

岳王庙属于神权君授的管辖范围。

岳王父子两位祀神之所以是堂皇正神,因为他们被历代皇权所册封认可,民间祭拜不违礼法。

岳王父子与隐修世家闹翻之后,碍于华夏目前无神论的政体,岳王庙只是被行政管理性地断绝了香火,政府没有发正式公文把岳王父子抬出神庙,所以,他们依然还是华夏正神。

一旦把太子惹毛了,命相关部门写好公文记档内部传阅,不公开颁行天下,岳王父子也彻底废了。

隐盟世家之所以对政府保持着克制忌惮,害怕的也就是这一招。

——劳资们抛头颅洒热血死了几千万人,好不容易坐稳了江山,轮得到你们这群“小仙女”想怎么欺负就欺负?惹毛了劳资,把你们祖师爷全部抬出神庙,贬为山野邪祟。

目前华夏修士走上了一条歧路,所有的修者力量,全都来自于祖师爷,如果祖师爷从正神之位被贬谪,修者要么失去力量,要么沦为邪道。

谢茂当然不在乎这个,他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自己。但是,他不想暴露这个秘密。

同样,谢茂也不想让岳王父子成为牺牲品。既然偶像计划也能通罗马,何必去求祭祀香火?

现在谢茂和太子亮了獠牙,彼此都在一个相对紧张的平衡中,就更不可能去操作恢复岳王庙香火的计划了,那是授人以柄。

衣飞石看着蜷缩在虬枝上沉沉睡去的岳云,想起他奋不顾身御敌南海之外的豪情,心中感慨。

谢茂常言岳王父子乃当世武魂,对二人极其看重礼遇,衣飞石偶然也会不服。岳王父子固然抗金有功,我灭陈朝就没有功劳了吗?也不见陛下这么夸我。他们效忠的是赵家人,我效忠的才是陛下。

自从岳云把羲和带领的境外修士与一干妖修怼出国门之后,衣飞石就不再腹诽了。

岳家父子被隐盟与当权者联手断了香火,如今连教材之中都不许再称岳飞为民族英雄,对此排挤打压,岳云也不是不计较,与谢茂定契能北上之后,他立马就带着毛绒绒去吃了几个世家的异兽报仇。

然而,有外敌入侵,他依然单枪匹马上了。没人记他的功,没人念他的好,他就是要去。

受了伤,溃了境界,自己回庙里休养,也从不抱怨骂娘。

精忠武魂,盖世无双。

……所以,就算岳云是个破事儿多的韩流脑残粉,衣飞石也忍了。

“晚上再做一席韩餐,冷面多做两碗。对,我爱吃。”衣飞石打电话去主宅给岳云订餐。

屋内静悄悄的,岳云在摆设虬枝上沉沉睡去。

衣飞石回了楼上卧室,锁上门,从青玉简空间进了谢茂的随身空间,他要去陪谢茂。

不出意外,谢茂正在玩末日生存游戏。谢茂玩的末日生存游戏比跳格子高端了一个维度,不再是平面游戏。游戏中的谢茂从开局一条裤衩开始,探索地图,采集物资,杀怪打丧尸,制作物品,盖房子……简而言之,杀怪捡垃圾。

消除游戏里跳出一个格子都让衣飞石花费日久,末日生存游戏显然超出了他目前的能力。

衣飞石去这个游戏里试过,他站在草地之中,艰难地呼吸着,不止寸步难行,连手都抬不起来。

谢茂却能灵活地上蹿下跳,追着鹿、狼和丧尸砍杀,赤手空拳就打死一堆猎物。衣飞石自知能力不够,也不在末日生存游戏里浪费时间,老老实实去打基础,跳格子。

玩了这么多天,谢茂已经在初始地图上建造起了三级屋舍,各种工作台都做齐了。

然而,他还是穿一条裤衩,赤手空拳。

他玩游戏的目的不是做出最高端的装备,也不是杀怪得积分,而是为了修行。

衣飞石看着游戏里的小号谢茂穿着一条裤衩子,一拳一拳击打地图上的矿石,屏幕上显示出经验 10, 10,击碎矿石之后,谢茂没有捡材料,而是走到邻近的树前,又开始一拳拳击打树干。

丧尸摇摇摆摆地冲过来,这是只二级丧尸,速度很快。

谢茂做出了游戏里原本不该出现地动作——他腾挪突出,拳拳击捣在丧尸的脑干处,丧尸伸手想要掐他,下一秒,丧尸所有的关节都被卸掉了。

衣飞石不禁嘴角上翘。这是他的功夫。

他也没有多正经地教过谢茂,谢茂看了几次,问了他一次,就学会了。

他得意的当然不是谢茂的聪明。对谢茂在修行上的造诣,衣飞石已生高山仰止之心。他得意的是,谢茂愿意学他的功夫。这是一种青睐与赏识,更甚于认可。此外,还有一种与爱人共享绝技的甜蜜。

游戏里的谢茂已经把丧尸打成了经验值,滴血未掉,回头继续捶大树。

衣飞石就这么坐着看谢茂玩游戏,捶矿石,捶大树,打怪,这么无聊的操作,他看了两个小时都没觉得厌倦。直到谢茂熬干了精力,回到原始地图的家里下线,从游戏中脱身而出。

回归肉身之后,谢茂陡然出了一身细汗,脸颊微红。

这几日埋头苦修,谢茂的进展非常快,进了末日生存游戏之后,他已经顺利度过了淬骨的大关,开始淬炼五脏。在游戏里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淬炼五脏。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快要突破了。

“小衣,”谢茂也不顾自己浑身细汗,摁住衣飞石就亲,“坏事了。”

真坏事了,谢茂绝不是这种口吻。衣飞石回应着他的热情亲吻,抽空表示关心:“嗯?”

“马上要破境了。会有劫雷。”谢茂顺手将衣飞石的衣扣撕开,手从腰腹往下,“上面还盯着我。这种时候破境……说不定就劈飞升了。”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被劈得魂飞魄散。

衣飞石脑子里到底还有点理智,试探地问道:“……不破境?”

果然是朕的小衣,心有灵犀。谢茂笑一笑,将他皮带解开:“不能破境。”

水满则溢。既然不能在这关头破境,已经满溢的修为怎么办?

——没有男朋友当然比较讨厌,既然有共枕传渡之人,这事儿还能怎么办?

你一半,我一半呗。

鬼府,轮回池。

封闭多年的鬼门意外开启,无数鬼差闻风而至。

鬼府之中,已经很多年没有主事的判官了。各司鬼差中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个鬼将,已然能够震慑十方,威名赫赫。现在,站在鬼门之前的,就有三名鬼将,各据一方,彼此不让。

轮回池是鬼府最大的宝藏。

谁掌握了轮回池,谁就掌控了幽冥,成为地府真正的主人。

鬼门封闭,谁也无法靠近轮回池,谁也不能干涉轮回,现在,鬼门打开了。

轮回池近在眼前。

三位鬼将都没有动。

——鬼府之中,自恃武力强悍霸道蛮横的讪鬼将,刚刚陨落在鬼门之前。

鬼门洞开,无遮无拦。看不见任何杀阵,也没有一丝危险的气息。然而,就是这看似空荡荡平静无比的鬼门,刚刚把一位堪称目前鬼府第一高手的讪鬼将化作飞灰。

黄银福不过是个刚进阶的鬼校,修为低微,不足一提。他带着两个跟班混在看热闹的鬼差中,偷偷朝着鬼门张望。轮回池太重要了,轮不到他去染指。他下界只是为了探听情报。

前面三位鬼将僵持许久,似乎也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协议。

黄银福立刻带着两个跟班往后退了一点。就目前鬼府这个无政府状态下,能够活下来并掌权的鬼将,心肝多半都是黑的。但凡有一点儿善心,早就被吞吃干净了。

果不其然,黄银福才带着人退了一时,须鬼将、毋鬼将同时伸手,将身边最近的鬼差吸入掌心,朝着洞开的寂静鬼门投掷——

两个倒霉鬼差就像是遇见了高温的蜡,纷纷变形成泥,最终化作飞灰,消失无踪。

“看清楚了吗?”须鬼将问。

“可有头绪?”毋鬼将亦问。

负手而立的汝鬼将摇摇头,说:“老爷在时,并无此事。”

黄银福在走和留之间挣扎。留下,未必能探知更多消息,反而可能成为池鱼。走?现在回去,怎么和谢老爷交差?正犹豫间,只见一个撑着纸伞,穿着纸衣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

鬼门之前,聚集了数百鬼差,竟然没一个发现她是怎么出现的!

连围在门口的三位鬼将都吃了一惊,那纸衣女子已轻轻松松地踏入了鬼门之中。

“白姑姑!”汝鬼将连忙呼唤。

下一秒,看似轻松进入鬼门的白小青就被巨力掷出,摔出数百里外,坠入白骨海中。

汝鬼将立刻丢下进不去的鬼门,带着属下兵马,匆匆忙忙朝着白骨海中搜寻。

须鬼将与毋鬼将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信与趁虚而入的狡猾,于是,他二人继续钉在鬼门之外,谁也不肯离开。

“孟婆……”黄银福一咬牙,带着两个跟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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