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娘从来不是吝啬的主家, 最近千金楼那么忙,她便吩咐厨下给大家加餐。

现在千金楼的杂役们都在厨房学了两手,好歹算是半个帮厨了, 掌厨做起大菜来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早早便做好了可供全楼吃的酒糟猪蹄。

还没到饭点, 大伙已经闻到了香味,等当家和姑娘们分完便轮到杂役和丫鬟仆妇了,一个两个吃得老香。

今天穆大郎出去跑腿, 本来掌厨叫人留了两份给他们兄弟俩,结果盛景意身边的立夏来要,说是徐小公子他们要带回家孝敬长辈, 那自然是先紧着客人要紧。

掌厨也没亏着穆大郎,取了两份酒糟鸡爪给穆大郎捎回房吃。

这会儿穆大郎手里就捧着两人份的饭和酒糟鸡爪回房。

虽然猪蹄爪变成了鸡爪,不过好歹也是荤菜, 那香糟是透明的,乍一看连带齐齐整整、服服帖帖躺在那的鸡爪只只都盈着诱人光泽。

盛景意一开始有些心虚,看到糟鸡爪后两眼一亮, 好奇地问:“这是陈师傅新做的吗?好吃吗?”

穆大郎:“……”

穆大郎说道:“我还没吃, 不知味道如何, 姑娘可以夹一只尝尝。”到底还是小孩子,懂什么觊觎不觊觎的, 不过是她们主仆俩说着玩罢了。

屋里的碗筷还没收, 立夏见盛景意对那糟鸡爪感兴趣, 便跑进去取出对干净筷子给盛景意夹鸡爪。

盛景意刚才虽然已经吃过糟猪蹄, 可糟猪蹄和糟鸡爪又不是同一种菜, 她看到新菜还是很馋的, 不客气地分走了一只, 不客气地叼嘴里尝鲜去了。

穆大郎见她咔吧咔吧咬得欢,丝毫不见一般小姑娘在人前的矜持和拘束,眸底不由添了几分笑意,捧着剩下的糟鸡爪和饭菜回房去。

穆钧此时在房里看书,他在外面的形象虽是个“废人”,千金楼也没短他的吃食,所以穆大郎回来晚了他也没在意。

他隐隐有听到人议论说今天中午添了个荤菜,是酒糟猪蹄,千金楼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今早快把西市能买到的猪蹄都买完了!

他对猪蹄这种食物不是很感兴趣,他向来与穆大郎一同进食,两个人对坐啃猪蹄感觉怪怪的。

不过,闻起来还挺香的,一大早那香味就开始飘出来了。

要是好吃的话,吃吃也无妨。

穆钧正想着,穆大郎便推门而入,捧进两份饭食。

穆钧垂目看去,他已经知道今天的菜色,不过是糟猪……现在的猪蹄这么小了吗?

再仔细一看,那不是猪蹄,是鸡爪。

穆大郎见穆钧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捧进来的糟鸡爪,便给穆钧解释了一番,说盛景意留徐小公子他们用饭,他们吃完觉得好,叫人把厨房剩下的糟猪蹄打包回家让长辈尝鲜去了。

为此掌厨才把自己做的糟鸡爪贡献出来,给他们当加菜。

想起盛景意啃鸡爪的模样,穆大郎补充了一句:“糟鸡爪应该也挺好吃的。”

穆钧对此没什么意见,只随口问道:“你尝过了?”千金楼的掌厨是北方人,以前好像没有做过这类酒糟菜,这应该是掌厨新学的江南菜式。

穆大郎一顿,没有隐瞒,把盛景意刚才讨走一个去尝鲜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他虽没尝过,但看小姑娘仓鼠一样咔吧咔吧啃得欢,下意识就觉得这菜应该很好吃。

穆钧听着穆大郎的话,目光落到那齐齐整整支棱在盘中的鸡爪上。

很难想象会有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在人前啃这玩意,可转念一想,盛景意也不是那些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她闲着没事会往屋顶上爬,刚才似乎还和定国公府的徐小公子一起啃猪蹄……

这种事,一般女孩子可做不出来。

也不知那徐小公子是什么感想!

穆钧没说什么,搁下书走到桌边坐下,招呼穆大郎坐下一同用饭。

这鸡爪经过香糟一泡,好入口得很,一口咬下去便现出白白的细骨。

许是因为放凉了,鸡爪的口感十分清爽,偏又有种难言的咸香鲜嫩,吃着十分下饭。

果然好吃。

穆钧解决完手里的鸡爪,不由想到了自己没吃上的糟猪蹄。

无论是定国公府的小公子还是寇家的小纨绔,都不是没见过世面、没尝过美味的人,能让他们吃完还提出要带一份走的糟猪蹄会是何等美味?

穆钧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认真解决起面前的饭菜来。

口腹之欲什么的,切不可看得太重,好奇一下就可以了,吃不上就吃不上,不必老惦记着。

……

盛景意自是不晓得立夏干的好事还真能奏效,若是知道了,她肯定会赞立夏一句“干得不错”。

却说徐昭明屁颠屁颠拎着食盒回到定国公府,听说定国公正在院子里纳凉,又屁颠屁颠寻了过去。

他心思单纯,平日里虽常干些叫人头疼的混账事,待人却是极和气的,下人见了他便笑吟吟地引他去寻定国公。

定国公不爱在屋里放冰,一来是嫌浪费,二来是觉得那不适合他这样的糙军汉,是以入夏之后便在葡萄架下占了个位置,靠着徐徐微风度过炎热的午后。

这会儿而天气还不太热,定国公已经躺到自己的纳凉专座上午歇,听到徐昭明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他坐起身来,板起脸训斥:“都多大的人了,行事还这么不稳重!”

徐昭明早被骂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厚着脸皮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和定国公卖起了关子:“祖父,你猜猜这是什么?”

定国公吸了吸鼻子,闻见了一股子浓郁的香味。

他瞥了徐昭明一眼,说道:“又去哪寻摸新吃食去了?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净想着吃喝玩乐,等我和你祖母蹬腿归西了,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别看定国公府家大业大,徐昭明他爹有兄长,徐昭明自己也有兄长,哪怕他再喜欢小孙子,也做不到闭起眼偏心这么个幺孙。

见徐昭明一天到晚只知道在外头胡混,定国公对他是越发恨铁不成钢了!

徐昭明理直气壮地说道:“爹和大哥都那么厉害,大嫂二嫂待我也宽和,往后总饿不死我的。”

他说完兴致勃勃地打开食盒盖子,把里头的酒糟猪蹄亮出来给定国公看。

“祖父,今天我和承平兄去盛姑娘那边蹭饭,吃了这个糟猪蹄觉得特别好吃,特地多要了一份带回来给您尝尝!”

听到徐昭明又提起那盛姑娘,定国公眉头跳了跳,不免想到韩端也曾提到那位盛姑娘。

韩端说那位盛姑娘的三个娘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是受了父兄牵连才沦落教坊。

那位盛姑娘从小在秦淮河畔长大,却是个聪慧机敏的小孩儿,如今金陵城中议论最多《桃花扇》系列产业便是她弄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那位杨二娘的父亲曾是他手底下的兵,当初正是被那场逆案牵连……

对于昔日部属之女和她认的干女儿,定国公的心难免会偏几分。

涉及十几年前那场逆案,他无力替部属翻案,只能默许徐昭明跑去参加那什么《桃花扇》选角。

《桃花扇》他也了解过了,那位叫李香君的秦淮名妓倒是挺有气性,总体来说勉强也算是个过得去的故事。

想到这里,定国公便没再骂徐昭明,而是拿起筷子尝起了徐昭明赞不绝口的酒糟猪蹄。

初夏的天气有些闷热,这道酒糟猪蹄吃来一点不腻,确实比以前吃过的都要好。

定国公三下并两下地把一盘酒糟猪蹄解决完了,睨向眼巴巴坐在一旁的徐昭明,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

徐昭明接过仆从送来的香药饮子,十分孝顺地亲手捧给定国公,等定国公喝了两口才说:“孙儿有一事要求祖父!”他说完不等定国公反应,麻溜地把口罩的事说了出来。

徐昭明记性不错,盛景意只给他们讲了一遍,他却把话复述得清清楚楚,将口罩适用的两大类人群讲得明明白白。

他还很懂得发散思维,灵活运用身边的实例:“我记得二姑姑不就是一到这个时节就犯病,严重时根本出不了门,我们可以让二姑姑试试看!”

定国公说道:“听着挺有道理,谁和你说的?”

徐昭明理所当然地说:“盛姑娘啊,我们去找盛姑娘时她去天禧寺了,我们寻了过去,才晓得她是想找施药院的方大夫把这事广而告之。”

定国公瞅着自己的孙子,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我想着祖父要是能吩咐下去,让医馆药铺的人都和旁人讲讲这种防护之法,那肯定比靠那位方大夫自己去说服别人要强!”徐昭明眼巴巴地看着定国公,时刻不忘夸一夸他认可的小伙伴,“盛姑娘可好了,她不愿看到那么多人生病,才想让更多人知晓这事!祖父你就和人说一声吧!”

定国公问道:“那你说的‘口罩’呢?”既然徐昭明把盛景意说的口罩夸上天,他怎么只见到食盒?

徐昭明:“……”

徐昭明哑了。

对啊,口罩呢?

他只看盛景意戴了,回来的时候也没问盛景意要,拎着食盒就火急火燎地跑来找他祖父了!

徐昭明无言片刻,才说道:“盛姑娘让人做的都送去天禧寺了,晚上第三期选角结束我再去问她要点回来给您看看。”

定国公很清楚这个孙子是什么德性,也没再训斥他,只摆摆手叫他滚远些,别妨碍他午歇。

徐昭明常年捋虎须,同样很清楚自家祖父的脾气,见他祖父这个态度便晓得只要看过口罩、觉得真的有用,他祖父肯定会帮这个忙!

徐昭明麻溜地跑了。

定国公合上眼躺在躺椅上,免不了琢磨起徐昭明这个“新朋友”的事来。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过了七岁,已经懵懵懂懂知晓男女之事,男女便不再同席,要开始学着避嫌。偏那秦淮河畔又是那寻欢作乐的地方,哪怕不做皮肉生意,闹出点“两情相悦”的情/事来却是很寻常的事。

目前来说,他这孙子明显是不开窍的,提起那位盛姑娘时虽两眼发亮,却全无男女之间的恋慕,明显只把那位盛姑娘当做寇承平那样的玩伴。

就是不知道那位让他孙子赞不绝口的盛姑娘,有没有存着那种心思、会不会蓄意亲近他孙子。

哪怕知晓出生在花楼不是那位盛姑娘可以选择的,可定国公还是不会同意这种身在伎籍、生父不详嫁入定国公府,定国公府丢不起这样的脸。

别说什么高嫁低娶,便是再低娶,也娶不到伎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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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意儿:对不起,没想嫁你孙子

小意儿:甚至还眼睁睁看着他跳入注孤生的大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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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了

作话好少

留言也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