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摩:张湍是什么臭鱼烂虾,文章写得不行。

张湍:哦。

李摩:皇帝这谜语人不行,瞒不过我。

张湍:哦。

李摩:赵令僖是什么%%*%

张湍:找死。

? 第94章

“这是物证。”解悬取来弓弦示于张湍:“看看就好,回头断案呈报都得用。”

张湍注视着解悬掌中弓弦,凄惘失神,悲喜齐生。

果真是她。

那弦,蜷曲盘绕,斑驳殷红。

若非深嵌血肉,经久浸透,血色怎会至今不褪。

他伸手探去,指尖触到弓弦瞬间,恍觉如长钉毒针蛰刺,细细密密的痛感盘织全身。又似身陷满布砂砾的泥潭,哪怕是轻微呼吸,都难逃砂石刮割。她是王朝的金枝玉叶,最轻的长弓尚且无力拉开,该是怎样的苦楚与悲恨,迫使她忍受弓弦入肉之痛,做此决断。

手指微屈,勾住弓弦。

解悬心有觉察,骤然合掌,将弓弦稳扣掌中。

他只捏住弓弦一角,便受限于阻拦,再难拉动。

室内霎时死寂。

九寒冰雪落满面,冷眉冷眼凝出剑锷刀锋,他抬眼扫去,目光如刀,薄唇微动,声色如刃:“松手。”

周身森然之意,直叫春冬颠倒。

解悬乍觉胆寒心惊,手掌不由松动。转瞬醒神,又加重力道,将弓弦回拉,声调高扬:“你这纯属撒泼耍赖,我拿给你瞧已是看着往日交情,想拿走?绝不可能。”

张湍分毫不让,肩背臂膀掌腕尽皆发力。右掌筋骨猛遭挤压,僵持之下,旧伤便显。刺痛自掌心始,贯穿心海,撕裂肺腑。他只微蹙了蹙眉,力道不减半分。

“无绾,”商云衣立在门侧旁观许久,暗自叹息后开口:“耍什么小孩脾气?快将东西交给张大人。”

“阿霓,你不知道,这东西不能给他——”解悬辩解,抬头望向商云衣,见她双眉轻蹙,两眼含悲,对着自己缓缓摇头。似有所感,隐约窥见端倪,于是缓缓卸下力道,任由张湍将弓弦取去。

张湍漠然夺过弓弦,小心翼翼整理盘叠,贴身收好。末了向商云衣一礼,拂袖离去。

商云衣望其背影,骤然扬声道:“张大人,玉宫编有新曲,改自《离支词》,妾身有幸曾听公主弹奏。终其一曲,未动文弦。”

张湍缓缓停下脚步。

“曲谱收在椅桐馆,”商云衣放低声音,“听闻大人擅琴,不妨取来一试。”

庭院厅堂,悄然静寂,久久无言。

轻风拂来,吹落春花,飘上肩头。

张湍低声回说:“多谢。”

衣袖带风疾步远去,肩头飞花旋旋入泥。

“是赵令僖。”解悬望向妻子,似问似述。他查看过赵令彻的伤势后,在望陵塔周遭搜出这根弓弦,笃定这就是杀人凶器。但未料想,行凶者竟会是她。

光晔楼焚于烈火,坍圮倾塌,焦灰沉入湖底。几经打捞搜寻,方在湖中捞出些许被烈火烧透的破碎遗骸,解悬亲自去鉴,确认是年轻女子的尸骸无错,而宫籍女子,除赵令僖外,无人失踪。

若她得生,湖中死者何人?

若她已死,张湍举止何故?

商云衣垂首沉默,低声回答:“公主已逝。”

解悬将信将疑,颔首应声,忽而神情一改,抬手拍额骂道:“这无赖将凶器证物拿走,回头等到皇上下旨彻查,叫我如何是好。难办,难办。”

商云衣侧目:“你是怨我?”

“哪敢哪敢。”解悬忙岔开话题,“今日晌午厨房做了些什么?绫儿今日走路有再摔吗?如月楼明天要启封几坛陈年佳酿,我去沽上一壶……”

?

如月楼后,千树园内,一名绸衫酒客提铲挥锄,谨慎将深埋梨树下的酒坛挖出。

“‘香寒雪’启封这样的大事,薛岸竟会缺席。”

酒客闻声怔住,抱着酒坛站起身,循声望去。

远处梨树下,赵令僖摘下遮身幕篱,随手递到白双槐手中,信步走向酒客。

“薛子湄年前就去东岭任职了。”酒客见赵令僖越靠越近,双臂紧紧环住酒坛,退后半步,语无伦次道:“你不是、不是已经?你是人是鬼?就算是鬼,也不能容你再糟蹋我的酒了!”

“我不动你的酒。”赵令僖探指向前,轻敲酒坛,笑说:“但我需要三匹快马,两千两纹银。我给你半个时辰准备。”

酒客疑声:“你要去哪儿?”

“去逍遥快活。”赵令僖夺来酒坛,“备好东西,酒就还你。”

酒客恋恋不舍望向酒坛,同时注意到她的手。她手背上裂着数道伤口,伤口结痂脱落大半,露出新生粉肉。酒客满腹狐疑,动作迟了片刻,就见她的手指已经捏住酒封,作势启封。

“别,我现在就去。”

看着酒客快步跑开,白双槐方才开口:“公主,他是谁?是否可信?”

“如月楼老板的小儿子,只以为我是薛岸的表妹。薛岸既然在外任职,便不会走漏风声,不必动手。”

“是属下无用,未能预先替公主备好行装,竟要公主冒险亲自来筹。”

“事发突然,难免有所缺漏。”她举起酒坛,细细嗅闻,隐约有清香漫出。拍开酒封,酒香顿时浓郁,还未入口,便已醉人。

酒客回来,赵令僖已半醉半寐,斜倚梨树,优哉游哉。

周遭酒香未散,酒客气愤不已,指着赵令僖道:“你,你偷喝了我的?????酒!”

“钱和马可备好了?”

赵令僖打个哈欠,扶着梨树起身。脚步轻抬,迈出时略显摇晃,惊得白双槐急忙上前虚虚搀扶。

“现银一时难以凑齐,只有银票。马已牵到千树园西门外等着。”酒客自怀中取出几张银票,撇撇嘴道:“我不与你这喝醉的女子计较。等薛岸回来,要他赔我。”

赵令僖收了银票,塞给白双槐道:“一千两留着,另一千两给阿宝,叫他拿去给次狐置办些产业,往后我回京城,也好有处落脚。”说罢便又摇摇晃晃向西行去。

白双槐握着银票默不作声,谨慎跟在赵令僖身后。

抵西门时,酒意稍散,赵令僖潦草套上幕篱出门。门外拴有三匹骏马,白双槐刚一解开绳索,赵令僖便翻身上马,扬鞭驱策,直向城门奔去。

白双槐猝不及防,连忙再解一匹,急急追赶。

千树园至城门,一路少人烟,更无守备巡逻,直到靠近城门才热闹起来。城门前聚有不少百姓,列队等候出城。赵令僖提前勒马,远远望去,发觉守城兵将正在盘查出城人员。

她正思考对策,耳畔忽生凉风。

一人趁机抓住马鞍,跃上马背,在她身后稳稳落座。几乎顷刻之间,那人左臂自她身前环过,锁住她的双臂,右手夺过缰绳,迅速调转方向纵马狂奔。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赵令僖措手不及。想要挣扎,无奈双臂被其禁锢,想要回头,又遭幕篱妨碍。怒火在心,恼意顿起:“是谁?”

但无回应。

事出不意,她全无头绪。

直至马儿停蹄,双臂枷锁卸去,她立时抬肘后撞。耳边响起一声闷哼,那人翻身下马,却仍紧握缰绳,不给她任何逃离之机。满腔怒火亟待宣泄,她撩开幕篱,看向马侧。

却是骤然恍惚,愣怔失神。

青石路,骏马旁,张湍身披红衫,孤身静立。

春风动,青丝随风扫过脸颊,捎来细痒。

她有四烦恼,盘作心结,困扰心神。与父亲生离死别,与赵令律刻骨仇深,与赵令彻势如水火,与张湍——约是爱憎难明。

爱憎难明?

她垂眼审视着他,蓦然冷笑。

怎会难明。负她,欺她,叛她,毁她,今日复又误她。倘有欢喜,亦已枯竭,只余憎恶难泯,愈积愈深,直至怨憎如海,恨恶如山。

天光骤黯,闷雷滚滚。

“要下雨了。”

张湍低声,目光躲闪,避开她的审视,同时递出手掌。

赵令僖摘下幕篱,环顾四周。她已身在院中,有高墙楼台围堵,逃也不及,只能从长计议。她将幕篱丢掷在地,自另一侧下马。

雷声又响。

张湍心中苦笑,绕过马匹,在其身侧揖道:“已为公主备好住处,请公主移步。”

她未再躲避,缓步随之前行,于连廊长道几经回绕,经水榭,过花台,最终停步一方小院门前。

这地方,她认得。

途中便觉熟悉,此刻终于确定。

这是——

南陵王府。

赵令彻、张湍,原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她推开院门,缓步院内,张望四下。她曾醉宿此地,彼时赵令彻正被禁足王府。时移势易,今日是她困足难逃。

“张湍。”

她在院落中央止步,回看门外。

朱门对开,高高的门槛将张湍阻拦在外。他站在门前阶上,垂眸垂首垂袖,身如风雪枯松,单薄寥落。一声低唤,引他抬头遥望,心中暗怀期许,却又满是胆怯。

她缓缓转身,面向张湍。

叱骂怒声涌至喉头猝然消散,神情霎时柔如春光,眉目舒展,盈盈含笑:“明日午时,如月楼陈酿启封,名‘香寒雪’,可否劳驾,与我沽来一壶?”

三两点雨滴落,点在眉间。

雨幕为隔,遥遥相望。

张湍心绪纷乱,百转千回,最终吐出一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