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同考官都在场,周经很快收起了最初的惊异。

刚才这卷子是糊名选出来的大家都认为它当为会元,既然选都选了也没必要再多作讨论了。

周经把名字亮出来给众人看。

众同考官先是一惊,接着却又生出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们家虽没有今年入场应试的孩子,却也有几个小孩加入了新社,知晓文哥儿每旬都会主持新社内部的交流会。

与其说是交流倒不如说大部分时间是文哥儿在讲学!

搁平时要是你说有个八九岁的小娃娃给二三十岁的举子讲学这些举子还听得贼拉认真谁会相信?

可这事儿就是发生了!

甚至连他们家那些平时功课都写得不怎么样的小兔崽子回来后都开始卖力地读书写文章了说是其他人每次都有东西给大伙分享,就他们没有丢人!

众考官最终都没对这个结果表示异议。

于是忙碌的填榜工作正式开始了三百多位准进士的姓名籍贯等信息会依次写在黄榜纸上等到明儿一早把它张贴到贡院外。

只要过了会试后面的殿试不会再黜落任何人,这三百多位考生不管殿试发挥得如何都会有个进士或者同进士出身!

鱼跃龙门,说的就是这一刻。

第二日天还没亮,贡院前已围满了来看榜的人。

文哥儿本来也想挤进去看看的,结果到了贡院外头一看,顿时放弃了。

他和文徵明等人在附近找了个茶楼准备边歇脚边等着人潮散去,免得自己这小身板儿被挤扁了。

毕竟会试光是考生人数就比浙江乡试多多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亲朋好友、街坊邻里来凑热闹!

这么大一场考试,结果当然还要誊抄两份送去内阁和御前。

这天早上待在内阁里的丘濬基本都在划水,没什么心思看公文,明显比谢迁他们两个正经老师更紧张。

好在朝中上下都在忙春闱和接下来的殿试,也没什么要紧事要处理,即便丘濬心不在焉也没多大影响。

等到贡院那边派人把今科贡士名册送了过来,丘濬立刻让对方先把名册拿给他瞧瞧。

其他人见此情状倒没当面笑话丘濬,只是忍不住感慨这两人可真是不是爷孙胜似爷孙。

丘濬也顾不得其他人打趣的眼神,取过名册翻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王守文”三个字。

他绷着一张脸往下核对,籍贯没错,年龄也没错,确实就是文哥儿!

丘濬有点不敢置信,默不作声地把名册合拢后再一次打开。

映入眼帘的还是“王守文”!

会元!!!

丘濬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旁人都看不出他脸上到底是喜是悲,只能确定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十分激动。

李东阳是好奇心最重的,忍不住连人带椅子地挪了过去,想看看文哥儿到底排在什么位置,竟让丘濬都能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眼神!

丘濬见李东阳直接凑了过来,意思意思地往后翻了几下,才把名册递给李东阳让他们传看去。

很明显,他对后面都有谁并不关心!

李东阳是有儿子下场考试的,拿到名册后也颇为期待。

他把名册翻到第一页,立刻瞧见了上头最显眼的那个名字。

李东阳登时明白了丘濬的心情。

这小子可真是太争气了,看来三元及第诗可以赶早写起来了,他这个当老师的到时可得第一个赠诗!

李东阳乐了一会,挪回去和谢迁分享了这一好消息。

谢迁抬眸看了眼,说道:“看来他这次确实考得不错。”

谢豆前些天担心文哥儿等会试结果等得难受,时常去王家找文哥儿玩耍,结果最近每天带了一身五颜六色的颜料回来,说是陪文哥儿作画去了。

考完后没有蔫头耷脑,还有闲心搞东搞西,可见这次的题文哥儿都会做。

只要没碰到不会做的题,以文哥儿的水平去应试是绝对没问题的。

瞅见谢迁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李东阳没能体会到足够的分享乐趣,立刻又转头给刘健他们看名册去。

看到没有,我们学生,今科会元!

刘健:“……”

徐溥:“……”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真是够了!

李东阳乐呵呵地分享了一圈,才开始在名册里找自己儿子的名字。

李兆先上次下场没考过,这次倒是争气了,一口气考到了中上位置。

李东阳脸上笑意更深。

双喜临门!

他又大略地往后看了看,很快注意到两个熟悉的名字:文璧和祝允明。

似乎是吴宽和王鏊他们看好的吴门后辈,而且还是文哥儿那个新社的成员?

王鏊这个考官倒是把他们都录取上来了,看来这一声恩师祝允明两人是喊定了啊!

大明官场上老师倒是不愁多,只要你喊得出口,你就可以大方地拥有好些个恩师!

这边李东阳正饶有兴致地琢磨着名册上的名字,另一边的朱厚照也正围着他父皇转来转去,一个劲地问朱祐樘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名次。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自己下场考试了来着!

朱祐樘被他儿子转得眼晕,无奈地说道:“应当一会就送来了,你先坐好!”

朱厚照鼓了鼓脸颊,不甘不愿地坐到朱祐樘边上探着脑袋往门外看。

他小先生的会试结果马上要出了,他当然要第一时间看到!

名册很快送了过来。

朱厚照根本不等人呈上前,直接蹦下地跑了过去,直接抢过名册找起了他小先生的名字。

朱祐樘只能让人先退下去,转头问朱厚照:“怎么样?找着了吗?你小先生的名字你认识吗?”

朱厚照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气呼呼地说道:“我早就把字都认完了!”

只是有时候那些字排在一起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已!

朱厚照埋怨完他父皇,摊开名册定睛一看,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他兴冲冲地跑到朱祐樘身边,龙脑壳直接拱到了朱祐樘眼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父皇看,是第一!小先生在第一位!第一位是会元对不对!”

为了充分了解他小先生的考状元进度,朱厚照可是认真了解过整个科举流程的,知道乡试第一是解元,会试第一是会元,殿试第一是状元!

现在!

他小先生已经是解元了!

如果这名册排第一是会元的话,他小先生只差一个状元就是特别厉害的三元及第!

他小先生,特别厉害!

朱祐樘微微讶异,接过名册一看,果然在最前面看见了文哥儿的名字。

真的是会元!

别看他是一国之君,实际上很多事都是底下的人拟好来找他商量。

如果他越过这些流程直接指定谁当什么官、指定要谁金榜题名,文武百官绝对会齐齐跪到宫门外大呼这么干大明要完。

像他父皇宪宗皇帝爱用传奉官,这么多年来一直被百官追着骂个没完。

传奉官指的就是皇帝不走正经选拔流程直接授予某人的官职。

所以殿试时如果相应的名单呈到了他面前来,朱祐樘有权利从其中圈选出心仪的状元来。

可要是他属意的人选根本不在名单之内,他就不能越过一众读卷官去直接指定了。

更别提去干扰乡试和会试的结果。

所以这个结果对朱祐樘来说也是有些意外的。

见儿子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朱祐樘不知怎地也有些开心。他笑了起来,说道:“是会元没错。”

朱厚照听完后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本想来一句“我小先生马上三元及第”,又想到他父皇说过不能提前嚷嚷他小先生是状元,只能用两只爪子捂住嘴认认真真把话憋回去。

那模样怪有趣的。

朱祐樘笑道:“接下来你小先生还要准备殿试,你不要扰着他,得等殿试之后再召他入宫。”

朱厚照有点不开心,不过想到他小先生是要考状元了,也就不急于让朱祐樘宣文哥儿进宫陪他玩了。

他蹦蹦跶跶地跑了回去,跟张皇后她们分享文哥儿中了会元的消息。

张皇后等人:“…………”

以后这位小先生真就是她们听到最多的外臣了!

想到这位小神童,张皇后又想起刚过去的冬天。

因着前些年文哥儿曾提及煤炭中毒的问题,朝廷每年都要以朱祐樘的名义下达宣谕命地方官向百姓宣讲。

去年冬天二皇子病了一场,太医院那边派来的刘院判说是火气重,要怎么怎么治。

结果旁边的朱厚照却说不是这样的,是煤炭中毒!

他可是每天都听谷大用他们给他读邸报的,当时就听到过这道宣谕旨意!

后来张皇后半信半疑地换了个御医来诊治,那位御医就是按煤炭中毒来治的,还提议把二皇子的住处重新布置了一番,尽量别捂得那么严实。

打从出了这么一桩事,张皇后对这位小神童也变得十分信服。

人家四岁就能关注到这种能挽救人性命的事,九岁考个会元怎么了?!

此时宫外也十分热闹,负责到各家报喜的专业“报子”激动地走街过巷,争取成为拿到最多赏钱的人。

这可是准进士啊!

我给你报这么大一个喜讯,你不多给点赏钱说得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