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头一次来凑热闹的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家中老人没事就爱自带板凳过来这边坐坐。

要不是他们平时还要养家糊口,也想天天过来和大伙一起唠嗑唠嗑!

谢宇他们也一直听到文哥儿的代写摊子散场。

文哥儿这才想起自己忙着和众人闲扯,都没怎么招呼谢宇两人,他对此很是惭愧,与他们一同往回走的时候便分外积极地发问。

主要问他们老家在哪儿、都有哪些好吃的。

谢宇离家多年,自幼便在京师长大,入仕后也一直是京官,提起家乡时有些恍惚,叹着气说道:“我也许久没回去过了。”

他家乡乃是湖广衡州府底下的衡阳县,离京师远得很,回去一趟不容易,他一辈子返乡的次数少之又少。

这可能也是古代为官之人的常态。

像李东阳回一趟茶陵,恨不得给路上遇到的每一条河每一座山都赋诗一首。

文哥儿有些失望,又转头问元守直去。

元守直向来较寡言,得是文哥儿直接问到他头上了才回应两句。

他老家在汤阴,要说家乡有什么特别的吃食,那可能是早上爱喝一碗粉浆饭。

这东西说是饭,倒不如说是粥,主要用的是绿豆粉浆,再混入大豆、小米等等以猪油熬煮,出锅时倒几滴香油,每一口都是相当独特的酸咸滋味。

只是没尝过的人可能吃不太习惯。

文哥儿目光熠熠发亮,脸上只差没写上“我习惯,我肯定习惯”几个大字。

元守直:“…………”

元守直转开眼,当没看见。

要他在下衙后接待同僚是绝对不可能的,同僚本人不行,同僚儿子、同僚学生也不行。

别人不开口邀请,文哥儿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出去别人家蹭吃蹭喝。

他脸皮老薄了!

眼看都已经走到自己家门口,文哥儿只能郁闷地挥别元守直两人回家去。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蹭饭失败!

文哥儿:蔫答答.jpg

元守直:实不相瞒,我乃下班后别找我联盟忠实成员

*

更新!

今天也是努力粗长的一天!

*

注:

1三矾九染:参考《零基础学画国画》

-

2通政司职能:参考《明史》和《明会典》

-

3粉浆饭:据说是河南安阳美食(?)

理论上应该在明以后出现,因为有的食谱要加花生碎!不过没花生碎应该也能吃(bushi)

-

4元守直事迹:网上只有百科介绍,各书都没传,愤而找了《汤阴县志》翻了半天,把他家乡给他写的传找了出来。眼有点花,不放一下对不起我翻这么多页!还是竖版繁体的!(bushi

【……登成化乙未谢迁榜进士。初授文选司主事,外官有以礼仪问公者,物具甚盛,藏精实于书册中,公谢辞,止受书一部,竟不知其中有精实也,其所阴求卒不遂,掌铨衡九年,其率直大都如此,僚友颇畏惮之。】

【公处京尘中,不习宦事,上亲擢授朝中。自大礼节外别有私会,亲旧亦不约,居处酬接一如布衣时。公历掌枢要位台辅,自所居宅外绝无元氏田产,素性寡交游,又无子弟,其嗣子亦贫约,族中虽有仕宦,皆介直无党援,故其政绩寥远多不传……】

-

就是说元守直搞人事的时候有人给他送书,书里面其实藏着一堆宝贝,他只意思意思收了一本书就把剩下的还回去,根本不知道里头另有乾坤。

古人送礼,也玩夹带!

-

最后他老家修县志的人还非常痛心,表示都是因为咱家乡大佬不搞社交,不爱写文章,所以政绩都没流传下来,子孙也没人帮扶。

还顺便哔哔了一把司马迁写《史记》,直夸李陵李广踩卫青,可见就算是牛逼史学家也会有个人喜好!

-

读下来感觉,结党营私常年互吹真重要(bushi

第150章

文哥儿不明白文哥儿很迷茫。

记得当时年纪小,每次只要他露出特别向往的表情,就能蹭到香香的饭!

现在,这个招数不管用了!

京师吃播一哥威名尽丧再不复往日荣光!

文哥儿蔫了吧唧地回到家里王华撞见他这般情态稀奇地问:“你小子怎么了?”

文哥儿一脸郁闷地把元守直的事给王华讲了。

想不通,想不通怎么有人忍心介绍了好吃的又让人吃不上!

王华闻言一乐可算是有人肯拒绝这小子了。他说道:“以前你还小,大家都爱请你去白吃白喝,如今你都长大了大家也都知道你特别能吃了,自然不会请你去。”

文哥儿辩驳道:“我才不是特别能吃”他想了想又给补充了一句,“王阁老才特别能吃!”

王华脸皮抽了抽。

就跟刘棉花一样,只要绰号起得够好玩,大伙私底下都传得挺欢比如这“大胃王”吧也是在京师官场圈子里不胫而走。

你要找源头?对不起大家都是听别人说的。就算你真的把人揪出来了对方也会小声哔哔:啊?不是丘阁老当面喊的吗?

等王华知道“大胃王”这词儿是自家儿子跑去跟丘濬叨叨的都已经有点麻木了。

能怎么办,只能夸人王阁老宰相肚里能撑船!

这小子还好意思再提这一茬?

看着还觉得自己吃得超少且特别懂事的儿子王华只能叹了口气和他介绍了一下元守直其人。

这人清直耿介向来不爱和同僚往来。当初朝廷让他管铨选的活别人给他送礼他从来不搭理,做起人事安排来那叫一个铁面无私,弄得同僚们都挺怕他。

别人都尽情享受着金榜题名后的春风得意,就他自己不收礼、不钻营、不交游、不买田,简直是官场异类!

文哥儿听得颇为惊叹:“这就是异类了?”

王华:“…………”

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儿子聊了点不该聊的内容。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对,可这样做的人确实是异类没错。

就算是王恕这么不爱和人往来的人,也培养出个小儿子王承裕帮他负责待人接物。

王恕在宪宗皇帝时期被迫致仕回家闲居,也没忍住写书发牢骚,暗搓搓表示自己这样的忠臣不该遭受这等对待。

当时不知多少人读了他的文章为他鸣不平。

要不然圣上也不会一继位就客客气气把他请回来坐镇吏部。

像元守直这样的,一上任就得罪一大片同僚,平日里既不写文章自夸也不和人往来,实在是异类中的异类。

王华觉得自家儿子的性情与那元守直毫无相像之处,以后应当不会走那样的路才是。

但这种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还是不该和小孩儿说。

王华说道:“我只是想和你说,他不是独独不让你登门,而是不让所有人登门。”

文哥儿觉着这句话有点耳熟。

仔细一琢磨,大概是曾经流行一时的“我不是针对谁,只是说在座的都是垃圾”。

很不错,奇怪的记忆又增加了。

对于元守直家那吃不上的粉浆饭,文哥儿还是特别惦念。

他唉声叹气地踱步往回走,又撞见了他哥。

王守仁见文哥儿一副十分忧愁的模样,纳罕地追问:“大过年的,你小子叹什么气?”

文哥儿便把自己去不了元守直家蹭饭的事给王守仁讲了。

王守仁一阵无言。

“你都五岁了,怎么还想着去别人家蹭饭?”

王守仁觉得他没有这种馋嘴弟弟。

文哥儿听到他哥也是这样的说法,顿时更加郁闷了。

原来五岁就很大了!他为什么不能一直是人见人爱的王三岁呢!

王守仁见他闷闷不乐,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元通政的儿子好像在国子监念书。”

国子监监生众多,他也不是个个都认识,还是因为同为京官之子他才有点印象。

文哥儿一听,顿时来劲了:“你和他熟吗?能去他家做客吗?”

王守仁道:“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哪里玩得到一块?”

跟王守仁玩得来的都是热衷于各类社交活动的,偏那元守直的儿子简直和他爹一模一样——要是没人介绍王守仁都不知道他爹是通政司的。

文哥儿就知道绕着弯去蹭饭也没那么容易。他蔫答答地说道:“真希望我能交多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