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广大人民群众(尤其是认识点字爱读点书的那种)蹲坑过久属于源远流长的历史遗留问题少说也有上千年的文化传统。

哪怕是按明朝的时间来算那也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于是这“小则便秘,大则痔疮”的警示一传出来,可不就长着翅膀飞遍了整个京师吗?

听说了这件事的人已经省略前几次还会走一走的“怎么又是你这个小神童”震惊流程,直接快进到广发朋友圈对此进行讨论。

没办法当明朝公务员假期这么少,违法活动还不能搞,闲下来也只能呼朋唤友赏花赏画赏月赏雪顺便聊聊京师趣闻当做消遣。

面对随时有可能逮着自己暴揍一顿的亲爹,文哥儿旬休日一早就跑去丘濬家躲着了。

他还和丘濬批判了他爹一通觉得他爹真是听不得实话自己上班摸鱼还不许人说了!

丘濬听了本来想跟着批判几句忽地想到这小子早前也写文章批判过他听不进别人的劝。

……这小子可真是浑身是胆真把他那小小的笔杆子当刀枪来使了!

文哥儿察觉丘濬目光幽幽地看过来也一下子想起自己好像也写文章骂过丘濬来着。他立刻起身说:“我去院子里练练拳脚!早上出来得急,我都没来得及做早课呢!”

文哥儿说完便一溜烟跑庭院的空地上嘿嘿嗬嗬地耍起拳脚来俨然已经把整套入门基本功练得很像模像样。

就是个头还太小一比手一划脚瞧着都怪可爱的。

文哥儿跑外面野了一天琢磨着他爹该消气了才偷偷摸摸地溜回家,跑他爹书房外探头探脑。

由于知晓那篇《与父书》铁定会被好事者(主要指李东阳)传出去,王华这次旬休都不出门了,只在家里读读书写写信。

等注意到文哥儿的脑袋在门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王华心里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王华无奈地招手道:“进来。”

文哥儿一听,这不是要打儿子的语气!他立刻大胆地跑过去凑王华边上喊了声“爹”,一副任打任骂的乖巧模样。

这么小的小崽子,别说打不打得下手了,连骂都骂不下嘴,王华这个当爹的还能拿他怎么办?

王华只能板起脸问:“说说看,爹哪里得罪你了?”

文哥儿连连摇头,表示他才不是报复他爹骗他发奋练字,纯粹是灵感自己找上门而已!

王华一听就懂,这小子绝对是在报复没错了。

想想文哥儿平时已经很勤勉了,他这个当爹的确实不该有事没事就忽悠他,王华便摸了摸文哥儿的小脑瓜子算是揭过了此事。

第二天父子俩又开开心心一起去翰林院,看得李东阳都啧啧称奇,转头和谢迁说道:“你不是说要帮他打儿子?”

谢迁摇着头道:“他当爹的都没想打,我当什么恶人?”

左右这次文哥儿折腾的是王华自己这个当爹的,写的文章还在情在理,怎么看都不算做了错事。唯一风评被害的王华都不在意,他这个当老师的何必出面?

文哥儿哪里知道李东阳这位不靠谱的老师在背后拱火想他挨打,他很快就把这事儿忘在脑后,继续快快活活地读书习字去了。

与此同时,由文书房拟好的宣谕已经顺利传达到各地。

伴随而去的还有一些关于京师的新鲜趣闻,比如这道宣谕背后的趣事就很为人津津乐道,送信的使者要是有闲心,便会挑拣点关于那位王家小神童的奇闻异事给地方上的人讲讲。

别看这道宣谕是丘阁老向陛下请来的,实际上可是那位王家小神童牵的头!

本来只在京师家喻户晓的王家小神童,第一次走出了京师城门,传遍了大明许多大小州县。比起一板一眼的宣谕文书,大伙总是更爱听京师广为流传的神童故事!

毕竟这些神童故事说不准还能拿回去教育家中儿女。

只不过读过这次关乎过冬安全问题的宣谕内容后,地方县令们看过以后马上一激灵,酒全醒了,赶忙派人去通知里长们来开会。

不着急不行啊,宣谕抵达有些地方时都已经十一月了,天气越发地冷,富裕些的人家说不准都已经开始烧炉子取暖了。他们可得赶早把宣谕内容给传下去,要不然大过年的出了人命,他们这个县令也当到头了!

各地里长们听了这道科普煤炭中毒危害的宣谕,一时议论纷纷。

他们被召集过来开会,本来也只是给县令个面子,结果听到烧煤炭取暖还有可能要了人命,一时半会哪里弄得明白?

直至宣读宣谕内容的县官们念完了,他们才七嘴八舌地追问:“真的吗?烧个炉子还会害死人?可不烧炉子会冻死人啊!”

县官说道:“都说了,通风透气,通风透气,别把门窗全部捂死就成了!要是见老人小孩情况不对,赶紧把他们挪去吹吹风,要不然后悔都来不及了。”

行之有效的预防和急救方法都随着宣谕写得明明白白,只是很多人听一遍根本记不住而已,须得有耐心的人才能给他们再三讲解。

换成那些个没耐心的,直接就来一句“冻死算球”。

里长之间只得相互询问对方听清楚没有,有些里长家里有门路的,早从别处得了提醒,甚至还听说了不少关于王家那小神童的事。

他们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给其他人讲了,还顺道提了提文哥儿的神异之处。

人家是老天派来造福大明的小神童,一两岁便能读书下棋,三岁已经能诗能文,早早被特许入翰林读书。

今年人小神童才四岁,要不是得了老天提醒,怎地能知晓这个烧煤炭取暖可能害了人命?

还有人把年中那场关于“金莲癖”的论战拿出来说事,讲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直说小神童檄文一发老天就知道了,直接在京师降下一场地震!

震得许多本来想反驳的人都不敢吱声了!

现在许多家中有女眷缠足的读书人都劝家中女眷放足去了哩,要不然可能会叫他们背上不孝不慈的恶名,影响他们考功名当官的!

有些里长的文化水平有点低,给他们讲大道理他们可能压根听不进去。听了这种玄之又玄的“神童降世”“老天带话”说法,他们却是深信不疑。

听说当今圣上都召见过这位小神童两三回了。

这不,小神童向朝廷提出取暖安全问题,朝廷就直接发宣谕了!

这还不能表明当今圣上的态度吗?

都说皇帝受命于天,连皇帝都认可了,他们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些里长们听了一肚子新鲜消息,又回去给自己管着的百来户人家讲了一遍,为防底下的人不相信,他们又把神童降世之说讲了出来。

不少农户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哪里有机会听说京师的新鲜事?登时被里长们讲得一愣一愣的。

虽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外面的煤炭,可炉子家家户户都是会烧的,不少人都好好地记下了里长的话归家去。

刘三石也是其中之一。

刘家三兄弟,老大叫大石,老二叫二石,他是老三,就叫三石,平时三兄弟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咬紧牙关凑束脩把儿子送去读书。

刘三石听了满肚子京师传闻回到家,恰巧见到他妻子拿着长长的裹脚布在给女儿缠足。

女儿难过地正抽噎着。

刘三石脸色一变,上前夺走了妻子手里的裹脚布,嘴里说道:“以后不能给女儿缠了!”

刘三石妻子愣住:“为什么不缠了?二嫂都说了,说城里的小娘子都会缠足,想把女儿嫁进城里就得狠下心肠才行。你可不能听女儿哭几声就心软啊!”

刘三石便把京师如今都在痛骂“金莲癖”的事给妻子讲了。

别觉得这事儿和他们乡下人没关系,他们儿子要是考了功名,可是要去京师参加会试和殿试的!要是真考上了却因为这事儿影响了前程,岂不是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在女儿嫁进城和儿子考功名之间该选哪个,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反正脚大那么一点又不是嫁不出去,当然是儿子的前程最重要。

随着“檄书出地震来”之类的传言伴随着朝廷宣谕逐渐传开,像刘三石这样的人家不在少数。

当然,暗骂京师那小神童多管闲事的人家也不少,只是都不敢到京师去骂罢了。

临近腊月,南京大雪纷飞。

文徵明正跟他父亲的同僚、自己的书法老师李应祯围炉夜话,他随着李应祯苦练书法已经大半年了,一手字瞧着已有几分端方清润的神韵。

李应祯同样是苏州人,与吴宽他们交情很不错。

如今李应祯在南京官署养老,根本没什么要紧公务要办,也不必管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平时无非是练练书法、指点指点学生。

今儿李应祯闲居家中,见文徵明特意过来相陪,不免笑着和文徵明聊起吴宽他们的来信:“匏庵收的这个学生可真是有趣,既写得出《讨‘金莲癖’檄》那样凌厉的文章,又写得出《与父书》这样逗趣的谐文,不知当他老师是会格外头疼还是会格外开怀。”

没错,吴宽也把《与父书》给远在南京的李应祯分享了一下。

大家年纪都不小了,要注意养生!

文徵明闻言却莫名想到了自己许久没见的好友唐寅和祝允明。

自从认识了这样两个朋友,文徵明也时常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想来身边有个这样的亲朋好友,大家都有着差不多的心情。

说起来,祝允明还是李应祯女婿来着。

文徵明正要接李应祯的话,就听外头有人砰砰砰地拍门。

作为唯一在旁侍候的学生,文徵明自是第一时间起身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文徵明才把门打开,就看到外头敲门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刚才恰好想起来的祝允明、唐寅。

同行的还有唐寅的好友兼祝允明的弟子张灵。

这三个家伙不知上哪喝了酒,瞧着都有点醉了。

要不怎么祝允明这家伙拍起岳父家门来都不知道拍轻点!

文徵明:“…………”

这可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文徵明无奈地把三人领进屋。

祝允明一看到自家岳父,酒总算醒了,忙上前向李应祯见礼。

李应祯道:“怎么这么晚过来?再晚一些都该夜禁了。”

有李应祯这么一位长辈在,祝允明三人安安分分地围炉坐下,与文徵明他们说起自己路上怎么耽搁了。

都怪唐寅路上突然想喝酒,他们身上又没带够钱,便学那些个卖唱的乞儿来了一曲《莲花》讨些酒钱去买酒喝。

许是大伙觉得这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天气他们还在外头卖力唱曲儿,纷纷为他们这曲《莲花》慷慨解囊,竟真的给他们凑够了酒钱!

他们还是头一回靠卖唱赚到钱来着,高兴之下把钱全部拿去买了酒,寻了个野寺席地而坐,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尽兴。

酒醒后他们才发现再不赶路天就要黑了,一路紧赶慢赶才进的应天府!

这不,可算是在夜禁前找着李应祯家门了。

文徵明:“………”

李应祯:“………”

吴宽面对他那小神童学生可能会有的心情,他们现在切身体会到了!

你说你祝枝山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还和唐伯虎他们一起胡闹!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