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明 第5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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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文崽:这只猪崽子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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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说起来我们家这边的粽子,平时主要包咸肉粽,其次是蘸白糖的甜粽,就是甜粽得放农家自制的碱水,这东西不是每次都有,所以包的次数不是很多。记得有次表姐送了几个大大的咸蛋黄肉粽,老妈切成小块煎到两面薄焦,吃着真香……后来试着买了同款,感觉没那么好吃,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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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虎丘在明朝还真有音乐节,康康张岱在《陶庵梦忆》里写的《虎丘中秋夜》:
【虎丘八月半,土著流寓、士夫眷属、女乐声伎、曲中名妓戏婆、民间少妇好女、崽子娈童及游冶恶少、清客帮闲、傒僮走空之辈,无不鳞集。自生公台、千人石、鹅涧、剑池、申文定祠下,至试剑石、一二山门,皆铺毡席地坐,登高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铺江上。天暝月上,鼓吹百十处,大吹大擂,十番铙钹,渔阳掺挝,动地翻天,雷轰鼎沸,呼叫不闻。更定,鼓铙渐歇,丝管繁兴,杂以歌唱,皆“锦帆开,澄湖万顷”同场大曲,蹲踏和锣丝竹肉声,不辨拍煞。更深,人渐散去,士夫眷属皆下船水嬉,席席征歌,人人献技,南北杂之,管弦迭奏,听者方辨句字,藻鉴随之……】
第449章
文哥儿也只是埋怨两句其实压根没太在意,估摸着朱厚照就是在他那次下水救人后才拨几个人暗中跟着他。
这小子人不大,主意却挺多。
文哥儿优哉游哉地去寻朱厚照。
朱厚照早听人汇报文哥儿出去都干了啥,无非是吃吃喝喝和跟一群江南地头蛇说话。那雅轩四面都开阔得很看似毫无遮掩实则少有人能靠近锦衣卫没能过去听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文哥儿最后和人签了份文书。
朱厚照一听就来精神了瞧见文哥儿一派悠然地溜达过来他马上坐直了身子,绷起一张脸装出极其严肃的模样,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文哥儿看俨然有几分国之储君的威严气势。
等文哥儿一踏进门,朱厚照立刻先声夺人地喝道:“王守文!”
文哥儿乍然听到朱厚照喊自己全名还愣了愣等看到朱厚照装出来的威仪,一下子便乐了。
这小子敢情是知晓了他去赴宴,专门在这里等着抓他小辫子。
听听,小先生都不喊了直接叫上王守文了。他有理由怀疑这小子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文哥儿一点没慌照旧走过去一屁股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笑眯眯地问:“殿下喊我作甚?”
朱厚照气闷不已。
这家伙明明干了坏事怎么还是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你出去做什么了?”朱厚照终归还是没计较他没规没矩的做法气哼哼地追问起来。
文哥儿睨了他一眼,说道:“殿下不是让锦衣卫跟着我吗?锦衣卫没跟殿下说?”
锦衣卫这业务水平不太行啊难怪经常被太监抢饭碗。
朱厚照嘟囔道:“那都是些商贾你去见他们做什么?”他目光落到文哥儿身上“他们是不是给你送钱了?”
“是送了。”
文哥儿坦率承认。
他还钜细靡遗地给朱厚照介绍了唐员外他们多元化的雅贿手法。
朱厚照噎住。
他本来就是想逮住文哥儿的把柄可文哥儿直接承认了,他又很不得劲。
其实他并不在意文哥儿收那么几个钱,毕竟他小先生手头好像真没什么余钱。但是在他心里他小先生和旁的文官是不一样的,不会去干别的文官理所当然会干的事。
难道人是会变的吗?
朱厚照有些难受,一脸的不高兴。
文哥儿瞧见他那模样,伸手薅了把那耷拉下去的龙脑壳。
朱厚照怒瞪他。
文哥儿道:“殿下,一个人是改变不了整个时代的。”
朱厚照顿住。
“我才十六岁,殿下才十三岁——甚至都没满十三岁。我们能做的事还很少,”文哥儿缓声说道,“记得我刚高中那会儿,老师和丘学士他们都让我做事‘能不变就不变’,因为不断变化的政令可能会让百姓的生活更糟糕,你觉得对谁都好的变革,执行下去不一定会有好结果。我固然可以当场痛骂他们一顿,跟所有掺和这些事的同僚割袍断义——然后呢?”
“这改变什么了吗?我只不过是一个六品的翰林修撰——只不过是每隔三年便能考出一个来的状元郎,我便是与所有人划清界限,对天发誓绝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又能改变什么?”
朱厚照不作声,静静地思索着文哥儿的话。
文哥儿道:“北宋时期王安石当上宰相后大刀阔斧地搞变法,结果等到司马光他们被请回朝中,二话不说又把所有新法给废除了,列了个奸党名单把支持变法的人统统踢出朝堂。”
“后来轮到章惇他们回朝,又琢磨着把新法改回来,甚至刻个元祐党人碑树在各个州县说司马光他们祸国殃民。”
“这三人都曾高居相位、风光无限,苏东坡便是被他们几个轮流贬谪,一路给撵到儋州去的。”
“这种党争之下的相互倾轧,殃及的又何止一个苏东坡?新法旧法反反复复地交替执行,最苦的还是百姓!”
“殿下看看这王安石、司马光、章惇、苏轼,哪一个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他们又有哪个不是曾经立志要成为为民请命的好官?可他们改变宋朝了吗?”
“他们倒也确实改变了,几轮党争过后,朝中人人噤若寒蝉,再也没人说实话办实事——没过多久可不就迎来了靖康之难吗?”
“倘若力不能往一处使,大明便是有百八十个王安石、百八十个司马光也没甚用处。”
朱厚照早就听文哥儿讲过党争之害,只是那时候都是史书上的内容,他感受得不够真切。
现在文哥儿直接把问题挪到大明来,那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无措瞬间又涌上心头。
朱厚照问道:“难道就放任这样的歪风邪气不管?”
文哥儿道:“殿下可记得‘大直若诎,道固委蛇’出自哪儿?”
朱厚照略一思忖便想起来了,这话出自《史记》,讲的是叔孙通的故事。
起初汉高祖刘邦看搞儒学的人不顺眼,叔孙通连儒服都不穿了,改穿短褐,他因为这种识时务的做法被汉高祖赏了个博士出身。当了博士他也不争着出头,遇事大多顺着汉高祖的意,连他学生都不太看得惯他的诸多做法。
可事实证明他这样行事是有用的,汉高祖想要拟定汉朝礼法的时候就想到了很符合他心意的叔孙通。
那可是儒家最重视的礼制啊,最终还是落回了叔孙通这个儒士手里,没有让旁人随意改易。《史记》便是因着这桩事,把叔孙通尊为汉家儒宗!
这便是“大直若诎,道固委蛇”。
最正直的人做的事看起来可能并不正直。
许多事都是曲折向前的。
朱厚照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
文哥儿道:“所以殿下,眼下还不是掀桌子的时候。”
朱厚照眼前一亮:“那什么时候掀桌子?”
这掀桌子一听就很带劲!
文哥儿道:“也许以后会,也许永远不会。说不准没等殿下掀桌,大伙就觉得这桌子老了旧了,主动给换上新的。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
朱厚照听了这话有些失望,又忍不住嘀咕起来:“你莫不是为了收他们的钱才扯出这些话来糊弄我?”
文哥儿笑道:“殿下这般英明神武,岂是我能糊弄得了的?”
朱厚照哼哼两声,最终还是没忍住凑过去问文哥儿收了多少钱。他还是头一次见识真正的行贿,这些人出手也不知阔不阔绰!
文哥儿直接把唐员外拟的文书拿给朱厚照看,甚至还堂而皇之地当着未来老板的面大谈自己的受贿过程:“我没收现钱。正好他们家是印书的,我便让他折换成书给我们余姚社学的学生读一读。他们自家印的书怎么都得给个成本价吧?算下来我还赚了。”
朱厚照:“…………”
一时也不知他小先生是精明还是不精明。
朱厚照追问道:“那其他人呢?你不是说还有那什么求字的、求画的、求文章的吗?”
文哥儿无奈地回道:“我给拒了,真要是一口吃成胖子,我怕把自己撑死。”
朱厚照大失所望。
还以为这次可以记上重重的一笔,结果文哥儿其实根本没收!
可恶!
害他还难受了好一会儿!
朱厚照怂恿道:“下次你全收了,我们五五分账。”
文哥儿笑眯眯:“然后等哪天殿下想把我脑袋砍了,直接把这些事拉出来算总账?”
朱厚照矢口否认:“孤才不是那样的人!”
文哥儿信他才怪。
这孽徒一天到晚净琢磨着怎么坑他。
师徒俩到傍晚又一起用膳,瞧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杨慎他们甚至没发现有啥不对。
就是听文哥儿吹嘘说中午有人请客吃饭,哪道菜怎么怎么香,他们都有些馋了,决定集资去吃一顿。
偏偏他们都愿意掏钱袋子了,文哥儿又表示那是人家的私人园子,光有钱怕是去不了。
杨慎压根不和文哥儿客气,径直说道:“那你出面给我们安排一顿。”
馋完人想不负责任,世上岂有这样的好事!
文哥儿笑眯眯地道:“好,下次我带你们去。”
朱厚照闻言瞅了文哥儿一眼,哼了一声,继续用相对比较清淡的晚膳。
从未见过胆大包天到当着太子面伙同他人去结交富户豪强的家伙!
文哥儿听到小猪崽子在那哼哼,便问他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
朱厚照立刻道:“孤当然要去!”
旁边的杨玉见文哥儿跟没事人似的,朱厚照看着也不算发作过,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今天他几乎是从早纠结到晚。
一方面他必须得对朱厚照忠诚,一方面他又担心文哥儿会不会有事。他们三人算是一起长大的,若是撇开朱厚照的太子身份地位不谈,其实他与文哥儿私交要更好一些。
文哥儿这次去赴宴他没来得及阻止,便忧心这事儿会不会妨碍文哥儿的前程。毕竟太子殿下以后是要登基的,文哥儿要是因为这种事与太子殿下生了嫌隙着实太可惜了。
没想到这场风波一转眼就消弭于无形了。
不愧是文哥儿!
杨玉向来内敛,心中思绪再多也不会显在脸上,更不会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