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看文哥儿的眼神有些怪。

仿佛想说什么,又不太好开口。

文哥儿十分体贴地说道:“您有什么话只管说,我们可是常来大兴隆寺玩的!”

住持念了声“阿弥陀佛”,才开口说道:“近来京师出了首《三个和尚》,老衲听闻是小施主所作。这歌听着颇有些意思,唱起来也朗朗上口,不失为一首童谣佳作,就是吧,小施主下次要不把道士也写写?”

文哥儿:“…………”

完了,这是苦主当场来诉苦了!

住持还真是跟文哥儿诉起苦来,说他有一个道士朋友,不知怎地知道了这首歌,这两天派了几个小道士过来寺里教人唱。

现在他走到哪都能听见“三个和尚没水喝”!

太损了,真是太损了!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文哥儿一听道士朋友,莫名想到了被朝廷请去西山那边当观主的张老道长。

也不知道张道长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发明创造。

改天得去西山走一走!

面对住持这种“我受伤了就希望对方也受伤”的心态,文哥儿一本正经地道:“这东西不是想写就能写的。”他想起老丘说要帮他背锅,他又讳莫如深地补了一句,“何况也不是我写出来的!”

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因为本来就不是他写的啊,他只是把自己以前听过的歌教给太子。

这锅他可不背!

作者有话说:

主持:可算让我逮着你了

文哥儿:理不直气也壮!

第246章

为了不继续这个话题文哥儿也和住持说起自己的道士朋友,说他好朋友如今吃上了皇粮,日子过得可潇洒了,改天他就去西山玉泉观那边找他老人家蹭吃蹭喝。

住持沉默了一瞬。

“你的那道士朋友姓张?”住持迟疑着提问。

文哥儿眨巴一下眼抬头和慈眉善目的老住持四目相对。

不是吧世上居然有那么巧的事?他们居然认识同一个老道士!

文哥儿回忆了一下自己跟张老道交流过的话题没想起张老道有没有提到过住持,只记得张老道当初好像到哪都不受待见最后才在城郊那个由宦官供起来的小庙里借住。

难道张老道以前来过大兴隆寺蹭吃蹭喝没蹭成跟住持反目成仇了?

嘶——

老张啊老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

文哥儿道:“您放心吧,我下次去看张道长的时候一定会好好替你谴责他!”

住持也觉得世界可真小。

难怪那厮这么快知晓京师刚传唱开的童谣原来他和小神童居然还有这么一段交情!

见住持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文哥儿顿时好生宽慰了住持一通表示这歌儿不是针对和尚,而是针对人性!

就算不是三个和尚,换成三个道士、三个尼姑、三个学生,那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不过俗世俚语用的本来就是“三个和尚”所以唱词才照着这个写罢了!

如果能警醒世人勤勉做事、莫要偷懒勤勤恳恳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岂不是大功德一桩?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讲的就是这种自我牺牲精神了!

住持被文哥儿说得一愣一愣的。

住持咂摸了一会摇着头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句老衲却是没听说过。”

这话佛家里居然没有的吗!

文哥儿也就是随口掰扯而已既然人家佛法专家说没有,他麻溜给改了口:“那就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住持道:“这倒是有的。”

文哥儿道:“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住持想了想,也笑了起来,说道:“是老衲着相了,确实是一个意思。”

佛入地狱便是为了度尽六道,与“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自然是一个意思。

文哥儿见《三个和尚》的事儿被糊弄过去了,赶忙去看他哥和张灵搓完澡没有。这地儿可太危险了,风紧,扯呼!

王守仁刚巧把衣裳穿好,见文哥儿一脸郁闷地跑过来,不由问道:“你刚才和住持说什么了?”

怎么一副恨不得马上逃跑的模样?

文哥儿一脸深沉地说道:“没聊什么,就是聊了聊《三个和尚》。”

王守仁:“…………”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兄弟俩带着张灵出去吃了顿好的,张灵便说他也该回请一二,笑吟吟地表示要带他们去个好地方。

到了地头文哥儿才晓得张灵是带他们去“曲子胡同”听小曲儿。

比起文哥儿常去的地方,这曲子胡同可就要鱼龙混杂得多,再加上逢上元宵不夜禁,入夜后整个胡同更是灯火如昼,到处都能听见弹唱之声,仿佛在用琴技和歌喉争抢客人似的。

别说文哥儿没来过了,便是王守仁都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

张灵行走其中倒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似的,边引着王家兄弟俩行走在曲子胡同中边与他们介绍起当初自己和唐寅来京最爱待的便是这地方。

主要是他们也没带够天天夜宿花楼的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相对便宜的听听曲儿。

只可惜一年过去,也不知去年他们见过的那些姑娘还在不在。

文哥儿好奇地左看右看,这地方倒不像是做什么不正当的生意的,空气中并没有多少脂粉味。

兄弟俩跟着张灵进了一处园子,张灵熟门熟路地还和人打商量,说他们家弟弟年纪小,才七岁,能不能免票。

那卖票的人一看,文哥儿是真的小,还长得怪俊的,便笑道:“成,只收你们两张票的钱。”

文哥儿没想到自己还能享受免票福利,乐滋滋地向对方道了谢,嘴巴那叫一个甜,乐得对方喜笑颜开。

三人入了园,拿着票找地方落座。

张灵家里算不得大富大贵,买的票只在边边角角,三人也不甚在意,叫了壶茶和几样时鲜果子,边喝茶边等着看都是谁出来弹唱。

初时上来的是个负责热场子的男子,大伙都兴致缺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天吃茶。酒也是有的,只是他们这些末等座不供,怕人籍借酒闹事,便只供给那些出得起大钱买好座位的人。

文哥儿听着张灵介绍这曲园中的诸多规矩,只觉这娱乐业自古以来花样都挺多。

这要是兜里有余钱了,来这里玩耍还不得订张头等桌、温上两壶好酒,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邀朋友边小酌两杯边听曲儿。

曲儿好听不好听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可以享受周围那些满含羡慕的眼神!

文哥儿兜里是有钱的,不过对于出这种风头不甚感兴趣,他们兄弟俩来听曲儿本来就是亲爹要揍人的行为,要是再来个撒钱买面子,王华知道了还不得把他们腿打断?!

来见见世面就差不多了!

三个人正说话间,就见正中的空桌来了批人,是几个酒气熏熏的纨绔。

为首那人身量高大、面相略凶,瞧着有点儿眼熟。

文哥儿略一思索,小声和王守仁确认道:“那是马尚书的儿子吗?”

王守仁转头看去,仔细打量了几眼,才回道:“对,你认得?”

文哥儿摇头:“就是觉得脸熟,有点像马尚书。”

既然是马文升的儿子,又在曲园这种地方碰上,由此可推断这家伙很可能就是老丘嘴里说的“你得离远点”的马家纨绔。

兄弟俩嘀咕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

旁边的张灵问起怎么了,他们才简单回了几句,给张灵说了那为首的人是谁:

到底是没打过交道的人,谁也没想着过去打招呼。

张灵对这些权贵子弟不怎么感兴趣,见台上一曲已毕,有个年轻姑娘掀起帘子走了出来,登时两眼一亮。

他给文哥儿兄弟俩介绍道:“这便是我们以前来捧过场的柳姑娘,她一开腔你就知道了,当真是老天赐的一把好嗓儿。”

一听行家都推荐,文哥儿兄弟俩便放下手里的茶听起了台上的弹唱表演来。

那年轻姑娘年约十七八岁,生着一张姣好的鹅蛋脸,她没开腔前大家都关注她的容貌,等她一开腔所有人便被那轻灵的唱腔吸引,只觉整个人都被带进曲中去了。

难怪别的园子费尽心思揽客,都不如这平平无奇的园子来得热闹,原来是藏着这样一个宝贝。

文哥儿也觉好听,只是心中比旁人多了点儿感慨:这姑娘也是生不逢时,若是生在后世,有这技艺不说能赚大钱,经济独立还是很轻松的事。

可惜生在大明这曲园之中,入了倡优声伎这种“贱籍”,怕是一生都得受制于他人。

入了这些行当就像是跟扒皮公司签了终身合同,不仅一辈子都得干这一行,甚至连儿女都没法脱身。

一曲罢,喝彩声如雷,大家都想让这位柳姑娘再弹唱一首。

柳姑娘正待答应,就听正中那桌有人起哄:“先来给我们马公子敬杯酒再唱点两首别的。你这文绉绉的唱词有甚意思?换个好听的,哥哥就教你唱!”

那醉醺醺的声音还真的扯着嗓子唱了起来,唱的是首《挂枝儿》——

“俏冤家扯奴在窗儿外,一口儿咬住奴粉香腮,双手就解香罗带。哥哥等一等,只怕有人来!再一会无人也,裤带儿随你解~”

文哥儿:?????

你这破锣嗓子唱这种词,简直辣眼睛兼辣耳朵。

众人却是哄堂大笑。

柳姑娘是曲园精心培养的摇钱树,碰着这种情况自然是有专人出来处理。

等出来转圜的曲园老板好生赔了一会笑,又命柳姑娘过去敬了杯酒,才算是结束了这段闹剧。

只是柳姑娘却是没立刻再唱了,接连换了两个年纪更小的姑娘出来献唱的,也不知是想让新人露露脸还是怕柳姑娘再遭纠缠。

文哥儿觉得没多大意思,便跟张灵说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