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文哥儿今天就是跟着他们学的字画点评技巧。

这小子也忒能活学活用了!

丘濬绷着脸教训道:“少学这些没用的花言巧语夸人夸过头了会适得其反。”

他自己的字自己最清楚哪里有这小子说的那么好?他可是动不动就要写几千上万字的人,书法什么他才没兴趣,实用最重要!

文哥儿听了丘濬的自我评价,不仅没反省自己依葫芦画瓢学夸人没学对,还深以为然地连声应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字写得整齐清楚不就行了吗?”

老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报书画兴趣班!

一定是仗着不用自己出束脩就随口霍霍他!

丘濬听了骂道:“人吴学士愿意教你,你还嫌弃起来了?”

文哥儿:?????

可恶,大人果然都特别坏!

只许自己追求实用,不许小孩子有一样的想法!

文哥儿和小伙伴们在丘家消磨了半日,才溜达回家分别找他哥、他爹实践自己的书画鉴赏课学习成果。

刚学会新夸法,怎么能不好好练习!

等到他用得炉火纯青神功大成,世上再没有他参加不了的字画鉴赏聚会!

假以时日,他必定不再是只会说“感觉老”的王三岁!

毫无防备被文哥儿逮着夸了一顿的王守仁和王华:?????

夸得是挺好听的,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还是到了饭桌上人齐了,文哥儿才郑重宣布自己又得了个新老师的消息。

不说不行,兴趣班费用(束脩)没交呢!

人吴宽是不缺这三瓜两枣,可礼数总是得走的!

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有的,四先生也得有!

王华:“…………”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爱咋咋地,爹不管了。

王华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怎么就这么招人。

别人想拜个好老师都拜不着,他倒好,去别人家做次客就弄回个新老师来。还个个老师都是翰林院出身的,他怎么不直接把整个翰林院的人都拜一遍?!

王守仁乐道:“都说‘圣人无常师’,看来文哥儿你小小年纪就有圣人之姿了。”

文哥儿一听,哼哼唧唧地道:“圣人是哥你要当的,我才不要当圣人。”

他可是听他们祖父吹嘘过的,说王守仁才刚开始念书没多久就口出惊人之语,说自己以后要当圣人!

那会儿王守仁好奇地问塾师什么是“第一等事”。

塾师答:“唯读书登第耳”。

王守仁摇着头说:“登第未为第一等事,或读书为圣贤耳!”

意思是考不考到功名不重要,咱要读书成圣贤!

王华知道后乐到不行,每次王守仁懈怠就拿这事打趣:“你不是说要做圣贤吗?”

王守仁觉得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没想到都这么久了,居然还是被文哥儿知道了。

王守仁道:“当圣人不好吗?你怎么不乐意当?”

这么好的人生理想,文哥儿居然嫌弃!

文哥儿觉得吧,这事儿也不是自己拿来当理想就有机会实现的。

古往今来能出几个圣贤呢?

又有哪个圣贤不是历经千难万险才“成圣”?

他一没有过人天资,二不想艰苦奋斗,干嘛要给自己树立那么宏伟一目标。

相比他哥的远大追求,他的想法就很实际了。

他准备上鞭策他爹和他哥步步高升,下鞭策儿子侄子步步高升!

那么待在中中间间坐享其成的是谁呢!

是他!是他王小文没错了!

超棒!

文哥儿开心得直晃腿,兴致勃勃地和王守仁说起自己的美好设想,说到最后还当起了十分邪恶且特别讨嫌的催生人士:“哥,你和嫂嫂什么时候给我生个侄儿?”

王守仁:“………………”

一开始王守仁的想法是这样的:弟啊,可长点心吧,说话注意点场合,没看到咱爹想揍你了吗?

听着听着王守仁的想法是这样的:是不是该联合咱爹揍他一顿?

有话好好说,没事讲什么生孩子?!

文哥儿叭叭了一通有点口干,捧着茶饮子开始吨吨吨。

结果他吨吨吨完就感觉饭桌上有杀气。

还不止一道!

文哥儿立刻跳下椅子,飞快说了句“我吃饱啦”就撒丫子跑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文哥儿每天早上抵达翰林院还多了个新课程,那就是把自己前一天练的字拿去给吴宽指点,算是把书画课和围棋课都转到翰林院上了。

他偶尔自己看腻了书,还去蹭钱福他们这些庶吉士的课。

庶吉士这些课程算是翰林院的岗前培训项目,由翰林学士亲自授课。

每届科举只有通过庶吉士考核的新科进士才有机会进翰林院,进而针对日后的文官岗位进行针对性的学习。

文哥儿跑去蹭了几堂课,学到了好几种公文的写作模板,偶尔还和钱福他们一起吃饭,听他们天南海北地闲聊。

有天他听榜眼刘存业感慨:“我们还是幸运的,正好赶上庶吉士选拔,像杨前辈他们那一届就是没碰上庶吉士选拔,只能直接选官去。”

文哥儿好奇地问:“哪位杨前辈啊?”

翰林院的人都知道文哥儿有四个学士老师的事,对他都特别友好。

刘存业听他这么一问,便给他讲了讲,说是李东阳的好友兼师弟杨一清,如今正在山西那边任职。

杨一清当年可是有名的神童,他和李东阳一起当的翰林院秀才,后来十八岁便金榜题名,多好的出身啊。

要是当初进了翰林院的话,何必去外地蹉跎这么久?

可惜那年没搞庶吉士选拔,纵然杨一清有天大的名气和再高的才华,都没法考进翰林院来。

这能不能进,全靠的是运气!

文哥儿一听,这位杨前辈居然还是自己师叔!

他们师叔听起来有点倒霉啊!

文哥儿道:“那以后考上进士,岂不是还得去烧香拜拜,祈祷接下来有庶吉士选拔?”

“是这样没错,我爹还真去寺里拜了。”有人笑着接话。

其他人听了也忍不住发笑。

虽然大家都知道拜拜没用,事到临头还是想寻点安慰。

文哥儿总觉得庶吉士选不选拔这事儿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他回去后琢磨了老久,忽地灵光一闪,搬出老丘给他的《大学衍义补》来。

他打开自己看过的内容翻翻找找,在老丘的百万巨著里翻了老半天才找到自己草草扫见过的内容。

这套书可真是太厚了。

古书还没有和目录对应的页码,换个记性不好的人能找到自己眼瞎!

太过分了!

等他有钱了,一定给每一本书都印上页码!

文哥儿埋怨了一会对阅读者非常不友好的古书设计,很快细读起自己上回没仔细看过的庶吉士相关内容来。

果然,老丘在书里写过庶吉士选拔和开科取士年份经常不同步的问题,还提及另外几个关于考核、散馆相关的缺点,并提出针对性的建议,希望庶吉士选拔能够做到“有才尽入选,所选皆有才”。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学衍义补》实在太厚了,根本没人有耐心看完。

即使有人捏着鼻子从头看到尾,也不可能特意关注这么一小段关于庶吉士选拔的建议。

可是从刘存业他们的讨论来看,对于每个进士来说,庶吉士选拔都是关乎一生的大事!

文哥儿看天色还早,揣着写着关于庶吉士选拔内容的那本《大学衍义补》出了门,领着金生一起跑去寻丘濬。

丘濬白天时不时被文哥儿拉去遛弯,这会儿又瞧见文哥儿跑过来了,不由训斥道:“都什么时辰了,你小子还到处瞎跑!”

文哥儿拿着书跑到丘濬身旁坐下,打开自己翻找出来的内容对丘濬说道:“我今天听到人讨论这事儿了,您真是什么都知道!”

丘濬接过书一看,发现是涉及到庶吉士选拔的建议。他说道:“本来就是在探讨如何修身治国平天下,提到这些内容有什么稀奇?”

文哥儿道:“您要不要趁着庶吉士选拔刚结束,单独写道折子呈上去?”

丘濬睨他一眼,意思是“你年纪小小的怎么想法这么多”。

文哥儿道:“您这书字太多了,我回家找半天才找出来。陛下和阁老们日理万机,哪里注意得到呢?您单独上一道折子,他们就能立刻看见了。”他还狂吹丘濬一通,“您可是天下那么多读书人的前辈,应当急他们之所急,让以后所有想考庶吉士的人才都有机会考!”

丘濬冷哼:“便是给他们机会考,他们也不一定考得上。”

文哥儿道:“有机会考但考不上是他们自己笨,可要是连考的机会都没有,他们会遗憾一辈子!”

丘濬听文哥儿劝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都不知道他那小脑瓜子哪里来这么多想法。

“那么多人连进士都考不上,他们都考上了还嫌东嫌西?”丘濬打发文哥儿赶快回家去,“小孩子家家的,别整天管大人的事。”

文哥儿哼哼两声,不想搭理这小老头儿了!

他也是觉得老丘的想法很好,没人看到太可惜了,谁知道老丘这么难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