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暄来去匆匆,弘晸一觉醒来,鼻端全是浓重的药味。

他起身下床,外间已备好了浴桶,黑色的药水在桶中冒着热腾腾的气泡。鹿衔脱了外袍,袖口高高挽起,正往里头放药材,听得动静回头:“董少爷醒得正是时候,来,先泡半个时辰。”

“药浴?之前不是施针就行?”

“阶段不同,自然方式也不同,而且你前头几次施针前都服了药。”她甩甩手起身:“脱衣吧,我一盏茶之后进来。”

弘晸有些不能接受:“你还要看着我泡?”

鹿衔一脸莫名:“不然呢?你自己能给自己施针?”

“这不太合适吧,男女授受不亲,你……”

“再说一遍,我是大夫。”鹿衔走到门边又交待了一句:“水有点烫,你忍着点儿。”

弘晸往浴桶中一看,黑水翻滚,白烟蒸腾,顿时唬了一跳:“沸,沸水?”

真泡半个时辰,他就可以直接剥皮了吧?

“放心,药物反应而已,实际没那么烫。”

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材,弘晸心里直犯嘀咕,但出于对神医的信任,他没再多问。等鹿衔出去便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周良和算盘一起走了进来:“少爷,鹿大夫让我们伺候您洗澡。”

弘晸:“泡药浴难不成还要搓澡?”

周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搓澡,是有别的用途。少爷别问了,一会儿你就会知道的。”

弘晸:……

脱光衣服入水,刚放进一只脚,弘晸就“嗷”的一声叫了起来。他下意识就就想抽离,身边的周良却比他还快,打横一个公主抱就将他整个投入水中,算盘眼疾手快地将浴桶的盖子给扣上。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眨眼间,弘晸就只剩头和肩露在外头。

“烫烫烫,你们干嘛?”弘晸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被灼烧,盖子下的手脚奋力挣扎,要不是周良力气大,就叫他给撞开了。

算盘苦着脸:“少爷你别折腾了,这药浴泡了对你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我都快烫死了。”

周良道:“神医说了,一会儿适应了就好。”

弘晸被烫得头皮发麻,理智全失,脸红脖子粗的跟周良对着干。周良和算盘见他脖颈间的青筯都突出来了,心里也不好受。他们家贝勒爷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一个不忍,手下就松了,眼看弘晸就要挣脱桶盖跳出来。一个身影从门口飞奔而入,小巧的鹿皮靴一抬便又将桶盖压了个结实。鹿衔神色冷若冰霜:“忘了我怎么交待的吗?你们想让他这苦再来一遍不成?”

不说董晸家是做生意的吗?怎么跟个读书人似的一堆毛病。要不是他开口闺誉,闭口男女授受不亲,她就自己压着他泡澡了,哪能折腾得差点跳出来。

啧,差点毁了她熬了一早上的药。

算盘眼眶发红:“可是少爷太难受了,就不能用温和点的法子么?”

“可以,但你家少爷身上的余毒永远都无法清除,走哪都得抱着个药罐子。”

周良唬了一跳,赶紧安抚弘晸:“少爷,你忍忍。”

少爷忍不了,浴桶中仍是霹雳啪啷,水花四溅。但浴桶的位置却再没移动分毫,周良看着桶盖上堪称小巧的靴子,心头一跳:江湖果然藏龙卧虎,一个小姑娘居然能这般熟练地使出千斤坠。

“鹿大夫,要不把少爷劈晕吧。”

鹿衔哼了一声:“若是能劈晕,还用得着你提醒?”

周良:……

看他俩一脸担忧,鹿衔又加了一句:“放心,他差不多该没力气了。”

正如鹿衔所料,不多时弘晸就折腾不动了,仰面靠在桶壁上变成了一根软耷耷的面条。热气从头顶蒸腾而出,白晳的皮肤从红润到涨红,便连额间渗出的汗都带了腥味。

鹿衔卡着时间,在他的头顶扎下了第一针。

半个时辰后,弘晸从头顶到两边胳脯一共扎了十三针。他意识清醒地感受着这股疼痛,但却半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人鱼肉。

要不是眼珠子偶尔还会转转,周良和算盘都要以为他死过去了。

这是他自出生以来遭过最大的罪。

鹿衔拿出最后一根细针,将他的十指各扎了一个小洞,然后黑血便沿着指尖奔涌而出,不多时就装满了两只瓷碗。

周良看得叹为观止,他敢保证,便是太医院院判,也没有这份本事。还好还好,前儿没有同意让别的大夫帮贝勒爷拔毒。转眼见弘晸已经闭上了眼睛又有些着急:“鹿大夫,我家少爷……”

“没事儿,消耗太大而已,回头我给他熬锅药膳补补就好。”

“这等小事,哪敢劳烦您动手,您说需要什么,我让下人们备好便是。”

“独门秘方,你们备不出来。”

周良立刻改口:“那就辛苦鹿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