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谢茂就坐在他身边喝茶,见状把残茶喂他喝了一口,柔声问道:“怎么了?”

雨歇云收,衣飞石就歪在沙发上休息。谢茂大方传渡修为予他,怕他根基不稳,这部分修为以内丹的形式储存在衣飞石的体内,随着衣飞石自身修为增长,一层一层解禁。

传渡之术太过辛苦,衣飞石难得被谢茂逼得毫无招架之力,累了就趴着睡了。

一口温热的定神茶咽下,衣飞石心口仍旧有一种突突跃动的惊悸,他恍惚地说:“好似……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人碰到了。”

谢茂指了指虚空之中。

衣飞石才发现自己的法宝阴阳笛灯,居然漂浮在空中,悬而不落。

“白小青?”衣飞石下意识地问。

“总是她那一波人吧。”

谢茂放下茶杯子,将衣飞石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且忍一忍。再过三年,必报此仇。”

就谢茂目前的进境来看,他觉得不用三年就有一争之力了。不过,谢茂习惯不把话说满。

为了躲开破境劫雷和天道化身的瞩目,谢茂原本已经打算暂时不去游戏内修行了。阴阳笛灯的异状和衣飞石的心悸让他又改变了主意。他确实暂时不能破境,不过,所有修为都有去处。

以传渡之术给了衣飞石,衣飞石此后修行则是标准的事半功倍。

左手换右手,谢茂觉得他不吃亏。

亲了亲衣飞石赤裸的肌肤,谢茂拿出手机和能量原石,再次进入了末世生存游戏。

在谢茂离开之后,衣飞石信手一招,虚悬在空中的阴阳笛灯倏地飞入掌中。他低垂双眸,握着竹笛的左掌传来焦糊的异味,笛身之上的鬼火竟险些将衣飞石的手掌烧穿。

饶是如此,衣飞石也没有露出一丝痛楚之色。他保持着同一姿势,僵坐在沙发上。

这是……君上的竹笛。

我,必然是疯了。

第417章 乡村天王(176)

谢茂再次从游戏脱身时,是晚上七点半。

他的随身空间与衣飞石的青玉简空间相连,开启观景通道之后,能够看见衣飞石身边的一切事物。

因不知道衣飞石这会儿在做什么,休息中的谢茂打开观景通道,惬意地歪在沙发上,享受着与衣飞石“贴身”的待遇——就像是衣飞石身上挂了个360度全景摄像头,沉浸式体验非常玄妙。

这是谢茂给自己开启的独有权限。米粉寄身摄灵图册时,谢茂也给他开过观景通道,那就是个固定角度的摄像头,和谢茂如今的感受完全不能相比。

衣飞石在陪岳云吃饭。

二人坐在门厅里,岳云边吃饭边看电视,看到动情处还要跟衣飞石讲解剧情。

衣飞石似是被他缠得快失去耐心了,一口接一口喝茶。

这场面让谢茂差点笑出声来。

衣飞石少年时跟着他就不怎么爱闹,有外人在的时候尤其规矩知礼,从不主动说话,只有逢迎讨好太后时会故意讲讲笑话。后来二人情谊日益深厚,终于不那么见外了,衣飞石年纪也渐渐大了,不再像少年时那么爱笑爱娇,聊起故事来滔滔不绝。

打从岳云露面,谢茂就知道这位岳少将军骨子里透着不靠谱,现在终于祸祸到衣飞石头上了。

——都是将门虎子,衣飞石活到知天命之年,岳云二十三岁就含冤而死了。

毕竟是被信众强行定格在二十三岁的千年老少年,搁现代也就是大学才毕业一年的职场小菜鸟,这不能怪岳云太中二,神格如此,也不能强行更改。

衣飞石现在就是中学生强行被幼儿园小班孩子带着排排坐,分果果,还得努力表示我好期待哦。

偏偏衣飞石和岳云看电视剧的口味相差甚远,岳云正在强行煽情酷炫,衣飞石满脸冷漠。

岳云很不忿地问:“你到底看不看?你不看我看别的了!这个电视剧我看过好多遍了,为了你我才从第一集 开始看!”

衣飞石冷漠地把岳云讲解的剧情复述了一遍,表示我有认真听。

“那你要认真看。你刚刚居然看手机。不要当低头族,放下你的手机,和你身边的朋友多交流。”岳云叨叨一句方才罢休,看了两秒,又忍不住向衣飞石取经,“这个电视剧很有名,当年红遍整个亚洲。你觉得这个演员怎么样?虽然没有我帅,不过,演技很好。我可以揣摩学习学习。”

——岳云一直嚷嚷要演男主角,但他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点没底,显得略为紧张。

衣飞石把手机放下,冷淡地说:“学吧。”

这让坐在随身空间公寓沙发上的谢茂微微皱眉。他能理解衣飞石的不耐烦,但是,这不是衣飞该有的口吻。任何时候,衣飞石都不会用这种态度说话——他不需要这么说话。

衣飞石堂堂谢朝襄国公,他不想搭理的人,就可以不搭理。他从来不必委屈自己。

换句话说,只要是衣飞石愿意交谈的人,通常都能得到衣飞石最起码的尊重和善意。

衣飞石为什么会对岳云这样?这让谢茂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衣飞石在陪岳云吃饭,岳云似乎也不觉得衣飞石的态度有什么不对,谢茂只能将这份淡淡的疑惑埋在心底,打算晚上询问。这几日谢茂都躲在随身空间里,衣飞石常常来陪他,夜里也宿在公寓中。

于是,谢茂就开着观景通道,独自吃了一顿饭,喝了两泡茶,权当作是衣飞石陪着他吃饭了。

一顿饭吃完,谢茂舒散片刻,将观景通道关闭,再次进入末日生存游戏。

谢茂很尽力地修行。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力量。他见不得衣飞石从梦中惊醒满眼迷茫的样子。

大约男人心中都有一个守护的梦想,谢茂在谢朝重生几回,自从爱上衣飞石之后,心心念念都是要护着衣飞石。哪怕他在谢朝修为全失,身体荏弱,全靠武艺冠绝天下的衣飞石随身护卫。

真正说起来,谢茂才是那个永远的保护者。

他要掌握权柄,他要执掌天下,他以玉旨纶音撑起一张广袤巨网,乾纲独断甚嚣尘上,只是为了让衣飞石舒展胸中抱负,皇皇天下肆意翱翔,永不为奸臣谗言所害。

——只要谢茂没有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失败,他对衣飞石的守护都从不打折扣。

在外人眼中,襄国公武艺绝高、战韬功显,宛如山峰一般,使人安心依靠、引为国之柱石。

在谢茂眼底,衣飞石始终是那个畏惧流言猜忌不得不孤独立于朝堂,承受敌国内朝双重压力,忠心耿耿且如履薄冰地扛起了天下太平的衣大将军。

谢茂不会让衣飞石独自去扛。

他只会让所有试图离间他与衣飞石、试图让衣飞石身败名裂的所谓“铮臣”,一一粉身碎骨。

衣飞石给了他第一世的忠诚,他就永远保护衣飞石。

这一世的小衣自幼没受过多少委屈,谢茂登基太快,衣家得以保全,灭陈之战打得顺风顺水,他注定苦难的一生还未开始,就被谢茂强行纳入宝盒之中,近乎昏聩地宠爱着。

谢茂喜欢这么对衣飞石。

他愿自己深爱了几世的小衣,永远心高气足,永远不知孤独郁悒为何物。

从前如此,日日如此。

谢茂所不知道的是,当他进入游戏之后,衣飞石借口有事,请岳云自便,回了楼上卧室。

卧室中漆黑一片。

衣飞石没有开灯,他才关上大门,卧室门锁自动落下,落地窗前所有帘子缓缓拉紧。

一切都像是被智能控制了。

然而,这间屋子是别墅里唯一没有安装智能系统的房间。

黑暗中,衣飞石走到床前,看着谢茂曾睡过的位置,眼底掩着一丝勉强按捺的敬畏。

随后他熟练又似陌生地掀开被子,躺在床上,手心里一枚青玉简缓缓上浮。

衣飞石小心翼翼地将青玉简放在被子里。

做好这一切之后,衣飞石利索地起床,身形一闪,凭空消失。

——他知道随身空间里有观景通道。也知道青玉简和随身空间连在一起。

如果他要做一件不能被谢茂知道的事,就不能让青玉简跟着自己。

衣飞石不肯定谢茂在游戏里会待多长时间,尽管根据这些天的经验,不到吃饭的点儿,不到精疲力尽,谢茂绝不会中途出来——可是,如果谢茂意外出来了呢?

把青玉简剥离身边,谢茂就算意外脱出游戏,也只能看见青玉简周围的一切。

衣飞石必须有一条退路。

他绝不会把青玉简带在身边,让谢茂有可能知道他的秘密。

他的秘密,太致命了。

鬼府,轮回池。

须鬼将与毋鬼将依然守在鬼门之前,看似亲热地聊着天,实则谁都不肯相让。

鬼府幽冥本是无主之地。

如水草丰沛之地,必有人兽杂居,自从鬼府始有轮回,幽冥之中就渐渐多了相伴而生的鬼差。

鬼差们依靠着鬼府存活,就仿佛逐水草果实而居的禽兽,鬼府的真正运行却并不需要鬼差们引导操作——轮回乃天之大道,随劫而生,又岂是区区鬼差能左右的?鬼府中,大鬼领着小鬼彼此争夺地盘,在轮回路上层层设卡,道道剥削,更类似于地下社团争夺地盘,借此渔利。

须鬼将和毋鬼将都想独占轮回池。只要谁的拳头大,轮回池就是谁的。

幽冥之中,时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两位鬼将长久地对峙,谁也不肯相让,谁也拿轮回池没办法。

——那一道看不见的鬼门,阻挡了所有的贪婪与野心。

就在漫无止境地等待中,鬼府突然传来恐怖的震动,血河水翻起九尺巨浪,白骨海中沉沦的冤魂发出凄厉的喊叫,阴湿的黑土簌簌开裂。一股可怕的鬼气汹涌袭来,所有低级鬼差受此鬼气所感,不由自主地发出瘆人鬼哭,一时间混乱无比。

须鬼将眼前一晃,发现鬼门之中出现了一道身影:“毋!”

毋鬼将已大汗淋漓跪在了地上,艰难地说:“……大判。”

须鬼将跟随的刘判是鬼府之中势力最强大的判官之一,他也不曾在刘判身上,感觉到如此汹涌的鬼气与摄力。他同样匍匐在地上,望着鬼门之中那道身影。绝不是判官。没有判官能这么强!

从未在鬼府之中,见过这一位……须鬼将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是谁。

完全陌生的一道背影,鬼气缭绕之下,看不起侧脸。

衣衫也很普通。

唯有那一支携在手边的黑底洒金竹笛灯,闪烁着阴火,威压极大。只怕是难得的一件至宝!

须鬼将心想,回去查查典籍或是找老鬼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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