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上的女子虽十分美艳,但她却一脸的淡妆,再加上那身中性的衣服,让别人一看便知道她十分的有头脑,又是个喜欢将什么事都掌握在手里的人。那女人向楼下多看了笑妍几眼,同时她的眼神也瞄向了欲妍。她冲欲妍笑笑转身往屋里去。二楼楼梯上有个女扮男装的丫头正往下面来。

她走到笑妍跟前兴趣满满地看了他两眼道:“我们夫人由请这位公子上楼一聚。”笑妍挑挑眉毛在人群里找起欲妍来,欲妍挤到了楼梯口处正打算上楼。

这屋子虽然有些旧,但十分的干净。那女子在桌旁坐了,看着笑妍与欲妍进屋里来了。引着笑妍与欲妍进来的丫头又引他们入了座才出门去。

“两位不是本地吧?”女子开口了,她声音低沉有力,倒是符合她这身英气。

“我们表兄妹两个初到繁羽,还请大姐多多关照。”笑妍冲那女子拱了拱手。

“不客气,我也不是本地人。”那女子瞄了笑妍一眼,又去瞄欲妍,“妇人本姓曲,单名一个芒字,远嫁到了繁羽才几年夫君便离开人世了,只留下了这个堵坊与我,连个孩子都没有。”那女子说的淡然,但欲妍听着心里微微动了。

“这赌坊交与这位公子管理也可以,只不要将妇人赶走便是了。”女人留意了眼前两个人的脸色,笑妍面无表情,而欲妍脸上则满是同情。

就这样,三人似是没有话说了。

“妇人还有些事先离开一会儿,公子有事情便可吩咐仙儿。”那女子冲笑妍点点头出了门下楼去,接着那个女扮男装的丫头进来了,看样子她便是那妇人口中的仙儿了。

表哥,我去看看那位妇人,你在这里陪着这位仙儿吧。欲妍的一句语飘入了笑妍的耳朵,笑妍看看欲妍,她正冲仙儿微微地笑,笑妍又去看仙儿,她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收拾便昏倒在了地上。

那妇人出了赌坊小心翼翼地走着,时不时向四周看看,欲妍这一路跟得一点都不轻松。末了,那妇人拐进了一栋小房子里,又穿过了一道月牙门,在一间旧屋前停了下来。

欲妍在躲在月牙门后面看着她。

“公子可方便?”妇人在门外轻声道,语气里全是温柔。

“子巫还好,大姐请进来吧。”屋子里的人传出了声音,欲妍在月牙门前听到“子巫”这个名字时,心里不禁“咯噔”惊了一下。

可能是同名同姓吧。欲妍并不确定他听到的声音便是自已的哥哥子巫的声音。他以前极少说话,加上她又总是离他那么近,子巫说话也总是低语,一时她竟不知道他大声说起来话来是什么样的声音了。

“门外的朋友,也请进来吧。”屋里又传来了子巫的声音,欲妍一愣,犹豫了一下,往门那边去了。

开门,相视,愣住。

他就是自己的哥哥子巫。

她正是自己要找的妹妹子如。

子巫扭头看向妇人道:“呀,大姐这么不小心,竟被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跟踪了。”妇人脸色微红看了一眼欲妍道:“她便是跟着自己的哥哥来赌坊的那位姑娘。”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敢问姑娘芳名?”子巫看着欲妍,眼里全是温柔。

“让公子见笑了,小女子本名黄欲妍,是怕大姐来找救兵去害我表哥才跟踪着大姐来这里的。”欲妍将心里烦乱的情绪压在了眼底。

“是这样,那大姐快回赌坊吧,子巫和这位姑娘好好谈一谈赌坊的事。”子巫语毕,曲芒点头称是,她退出门外离开了,欲妍关上门,回头看着子巫眼里湿了。

“我早就知道你在繁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合与你见面的机会,这样相见虽然突兀,倒也安全。”子巫拍拍自己床边的位置让欲妍坐在那里。

欲妍没有坐在子巫身边,她还是站在门边问他:“哥哥什么时候到的繁羽?”子巫见她离自己远远的,说话也带上了几分防备,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说实话,本来是长蛇的女王要我追过来的,不过我过来后便与她断了联系,然而我能肯定长蛇的其它人也在找你,很可能他们已经知道你的下落了。”子巫垂下头捋起了自己的发,欲妍看不到他的眼睛。

“你知道长蛇的女王要杀我?”

“你一定也知道原因了。她怕半兽巫师反噬了你,你变成了第二个半兽巫师。”

“你见到我以后要怎么做?”

欲妍还站在门口那里,她还保持着手关门的姿势,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子巫,想听他的回答。

“我不想承国有所危难,也不想你有任何闪失。”过了好久,子巫才轻轻地吐出了一句。

“他们会对表哥下手么?”

“也许不会。”

“爹爹呢?溥驭他们呢?”

“都在长蛇女王的手里,他们在忙她做事。”

“哦……那我们回承国吧。”

欲妍突然松了一口气,她垂下了胳膊看着床那边的子巫,他的头似是垂得更低了。

“不用,她们来接我们。”子巫抬起了头,“她在几天前找到了我。”子巫扯了一下自己衣服的下摆,露出了自己的脚,他的脚上,两根铁链将他锁住了。欲妍的目光去找铁链的另一头,它被埋在了床里的被子里。

门被打开了,那位叫曲芒的女子又进来了,她看了一眼欲妍柔声道:“她们自然会用这一招,因为她们知道,这一招对你有用。”

欲妍抬头看看曲芒,离得她如此的近,她才发现曲芒的眼底闪着一丝金光。

“你是长蛇女王的人?放了我哥哥吧。”

“我能叫你子如么?”

“我本来就叫子如,只不过到了繁羽为了避人耳目才改了名字。”

曲芒笑笑走到床尾处为子巫打开了锁链,可子巫还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子如心里想到了什么,她渐渐瞪大了眼睛往子巫那边走去,子巫抬头冲她笑笑道:“这双腿,不能走路了。”

这双腿,不能走路了。

“为什么?”子如问。

“因为不安全,我不能走路了,不会巫术了,她们对我才放心。”子巫依然轻笑,他去拉子如的手,子如反握住了他。

曲芒后退了几步道:“你们再聊一会儿,我去叫笑妍公子过来,我们一起回承国。”曲芒说完便走了,屋里子如还紧紧握着子巫的手。

“谁将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子如问得温柔,但眼里的黑雾却聚集了起来。

“不是谁将我弄成这个样子,是我为了取信她们将自己弄成这了副模样。”子巫拍拍子如的手,让她平复下来,“别人来找你,你不放心。”

别人来找你,你不放心。

子如跪在子巫的床前,她抱住了他的双腿,将头枕在了上面。

“反正我也不喜欢四处走动,有下人伺候就行了。我都不心疼,你又何必伤感?”子巫安慰着子如。他轻轻抚着她的发,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双退突然热了起来。子巫慌忙挑起了子如的下巴,子如的眼里,那浓浓的黑雾已经在往外面溢了。

“子如,你做什么!”子巫大惊,忙用上了另一只手,想将子如拽起来。

“我只是逃命来了而已,反正长蛇女王想杀我,我也不想让自己变成别人的累赘,何不在死之前再照顾一下我的家人。”子如眼里的黑雾漆黑而浓重,它们开始往子如脸下掉了。

“咯咋……咯咋……”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子巫忙冲子如道:“子如,你听到什么了么?子如!”子如笑笑,她晃了一下脑袋,眼里的黑雾掉落的更快了:“不过是胸口的封印裂开了。”子巫低头拨开子如的衣服,果断,她胸口上那个黑色的长蛇图腾上出现了断痕。

“子如,快停下,这样下去,是不是那半兽巫师就要解封了?”子巫着急,但却也不知道怎么办。

子如还在继续治疗子巫的腿,子巫用力扶着子如想让她停下。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子巫更着急了,他想用力推开子如,不想自己一发力,他的双腿竟将子如踹开了。

子如眼里黑色迅速褪去了,但眉心里却多出来了一点黑,子巫下了床快走几步到了子如跟前,子如冲他笑道:“凡是因为我造成的伤害,我都要去弥补,不过这只针对于我的家人。”

子巫抚着子如眉心的那一点黑,无言而立。

门被轻轻推开了,可门外站着的不是笑妍,也不是曲芒,而是——空明道长。

“我的主人重生了。”空明道长笑得一脸慈祥。子如与子巫警惕地看着空明道长,与他无言对峙着。

“曲芒与笑妍公子已在回往承国的路上了,我们接了主人的家人,便回空明山,可好?”空明道长对子如笑着说。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子如问。

“你的身体是终雾,封印是小女,而你的灵魂是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半兽巫师,也便是我主人。”空明道长笑道。

子如突然想起来空明山上总是不储蓄粮食,就算是菜园子里种些菜,也不像是食用的。山上也不备过冬的东西,他们长年总是穿着这一身破烂的道袍,而这破烂的道袍又好像怎么也脏不了,烂不了。

“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子如轻声道。

“看似主人与雨巫的人斗争,是长蛇女王得了利,却不知,主人早为自己的族人留下了后手。”空明笑笑向子如做了个请的动作。

子如不着急往外走,她问空明道长:“你为什么说我重生了?可我感觉我还是我自己。”

空明道长笑道:“主人早就看中了你,那一次你在空明山上手心出现黑痣时,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虽然你放出了蛊线,但身体已经在被主人慢慢占领了。”

子如明着不说,心里却好笑了起来: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又不是说自己失去了意识,完全是个行尸走肉了,也不是说自己做的事情已经让别人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这怎么算是那个半兽巫师重生了?只因为自己额上突出来的这颗黑痣?还是说空明道长在自欺欺人?

或许他真得在自欺欺人……

子如与子巫随着空明道长向院子外去,这时一只老鼠正沿着墙角快速爬过去,而那空明道长突然大叫了起来:“妖孽!敢刺杀我主人,看招!”一束金色的雾如箭一样从空明道长的眼里射了出去,那只老鼠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便灰飞烟灭了。

子如看看子巫,子巫微扬着嘴角冲她点了点头。子如扭头冲空明道长说:“如今我虽已重生,但实力大不如从前,你可要好生保护我与我哥哥。”

空明道长看了子如一眼,语言不禁凄凉了起来:“属下知道主人通过一个弱女子重生有万般无奈,但属下一定会好好保护主人!”

果然,空明道长不光是在自欺欺人,他分明已经疯癫了,可,曲芒他们又怎么会听这个已疯癫了的空明道长的话?

想到这里子如又问那空明道长:“我没有在你们身边的时候,曲芒他们可听你的话?”子如与子巫留意着空明道长的脸色,不想空明道长轻笑一声说:“主人说笑了,曲芒等人不过是空明幻想出来的属下,如果主人不喜欢他们,属下收回了思蛊,他们便会消失不见。”

子如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空明道长如此厉害。她看一眼子巫,子巫冲空明道长说:“那快些回承国吧,我们怕主人的家人还在那里受苦。”

“主人放心,那些幻人们已去从长蛇女妖手里去救主人的家人们去了。”空明道长笑得灿烂。

当下子如二话不说抱了子巫便飞上了半空中,空明道长忙赶了去,他一边追一边道:“主人,等着属下……”

子如在繁羽两个多月,处处受人为难,还被两大王府追杀,本来想在村野落脚,不想那里的村民也举报了自己。她还以为自己走投无路了,不想这半路杀出来的空明道长救了她。

子如越飞越快,从地上看去,她不过也便是一缕细细的黑烟,没有人会留意这半空中的东西。

她想象过自己在承国落脚时的千万种景象,也想象过自己与长蛇女王再次见面时的千万种场景,但当她真得又一次立在承国的国土上时,她愣住了。

这里哪里是一个国家,这里明明就是天灾刚过的灾难区。

子如的脑袋疼了起来,她用力揉住自己的太阳穴,一副场景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一座火山在吐着烟雾,红色的岩浆在翻腾着,接着,火山爆发了,滚烫的岩浆向半空中喷去,又向山下涌去。半空中三个人快速飞行着,他们来不及减速便冲进了烟雾之中。

子巫呢?空明道长呢?子如四下看着,突然意识到,他们三个都已经死了。自己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你叫子如而不是项子如。”远方的天空中似来长蛇女王的声音,子如望那边看去,见她的幻影正在那里飘荡。

“万年一次的天劫摧毁了承国,摧毁了长蛇,也摧毁了雨巫。我们的恩怨终于可以了解了,而后人想必也没有机会再知道我们的存在了。”长蛇女王的影子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了。子如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向苍茫的宇宙扩散开去,最后她也成了那些尘埃中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