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对话,则是平淡之中满是杀机。

对于上官堃这样一番话,上官天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置评。

见他不应话,上官堃将手中的临摹放下,眉眼具是笑意的看着对面自己的亲侄子,道:“看来我似乎是轻视你了,没想到四个精兵也未能看守住你。”

“此言差矣。”上官天眼中同样精光闪烁,锐利异常。“如若舅舅真的轻视了我,也不会在我来的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呵呵。”只是轻笑两声,上官堃不再接话。可是他沉默,不代表别人没有话想说。

上官天从桌案之前往后退了两步,双手负于身后,挺直背脊,傲然的缓缓道:“可惜,全为徒劳。”

月色泛白,晨曦逐现,夜色已经要褪去,可是房间之中的气氛却是一如黑夜,胶着,冷漠。

站在桌案身后的上官堃闻言缓缓抬起头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对他说道:“军已动,怎么可能还是徒劳?”

那笑容背后,是刀锋凛冽,片片直戳心口的冷。

轻点椅子扶手的手蓦地停住,上官天不抬眸也不看他,沉默了片刻后淡淡的道:“那你又如何以为我一丝应对也无?”

按理说普通人听见这等话语的时候一定会紧张或担忧,可是两人说话之间毫无波澜,平静如水,很难想象两人身后的势力已经是势如水火,此刻正在短兵相接。

他也仅仅是微笑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年幼时自己也很疼爱的侄儿,竟是半丝火气也无了。

前不久还怒气火气各种交接的人,此刻却一反先前的和平相对。因为他们两人都知道,此刻的战争也不仅仅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而是两个势力。

上官堃虽然是心怀野心,可是骨子里也有着自己的傲意与坚持。他之所以筹备这么多年为的不过是心头的不甘与属于他自己的抱负。而将上官天囚禁至此不过是为了一个动兵的契机,其实到最后无论结果是成还是败,他其实从来就没有动过伤害他半分的心思。

赢就赢了,成王败寇。可是输了,也不能输了傲骨。

所以在他动了先机之后,现在需要的就是最后的结果。而他眼前所要唯一做的,就是直到结果出现之前让上官天一直呆在此处,只此而已。

“好久没有和舅舅下棋了,来一盘可好?”抬眸,语气轻松。

对面之人神色一动,却是微笑。

“有何不可。”

棋下片刻,耳边已经可闻震耳欲聋的击鼓声,刀剑相交以及真真的嚎叫与怒吼。可是正在下棋的两人此刻却是心境平和,似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棋局之上,全然没有被影响到一丝一毫。

黑棋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手上的动作一顿,旋即收回到一旁。

上官天手执黑子慵懒而笑,眼中却是隐隐掠过一丝精光,道:“舅舅,看来我们这一盘棋是下不完了。”

上官堃闻言抬眸与他相对,没有答话,只是对着门外来者随意一道:“进来吧。”就又重新将视线转回到了棋局之上。

这一幕落在对面的人的眼中,也只是沉默不语,静待来者。

门外进来之人正是不久前上官天才见过的那名中年男子。男子在看见上官天居然在此处的时候眼中尽是诧异,可是优秀的素养使得这情绪的停留不过片刻之后就被隐藏起来了。走到二人面前恭敬的看着上官堃,不语。

头也不抬,上官堃直接挥了挥手,“直接说吧!”完全没有避讳。

而这种态度显然是令这位跟着他近二十年的下人有些略微的惊愕,不过却立刻回道:“禀告王爷,飞鸽急书,我军在入冀之后就被不明势力阻挡。对方实力甚强,我军如今进退两难。”

眉头不自觉的一紧,上官堃顿了半晌后问他道:“城外情况如何?”

这话问的他脸色一青,消息依旧不是很好。“溃败。”

一如隐形人的上官天此刻心中一松,这一次,他又赌赢了。

上官堃闭眸,喉结蠕动,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之后继问:“天月宫如何?”

这个问题更是火上浇油。

“回王爷,天月宫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恐怕……”

黑子落下,上官天轻道一声:“棋差一招。”

相似的眼眸轻闭,上官堃沉默了。

多年来的筹划,多年来的心血,多年来的抱负,终于也是画下了句点。此刻输了,就是真的结束了。

他沉默,站在身旁的仆人也沉默了。这么多年来,他亲眼看见他的主子从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走到如今的不惑之年,步步算计,处处谋算,左后却输在了自己的后辈手中。那种心酸,不言而喻。

“下去吧。”待重新睁开眼眸的时候,其中那总是不时闪现的精光与倨傲的眼神不再,只剩一片灰暗。

视线朝旁边的那一袭傲气的年轻帝王看了一眼,原本想再说些什么的嘴终究是阖上了。他明白主子的心,即使输,也不想输了自己的傲骨。

脚下几乎是没有声音,悄悄的从房间之中退下,只剩那曾经的对手独留在房中。

红尘一梦,难敌梦醒。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这等造反之人?”安静过后,是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问题。那掺杂在其中的些微叹息声,是曾经那人的全部。

抬眸与他对视,上官天微笑,前所未有的恭敬与亲近般的笑容,仅是反问:“舅舅,这宅子可是喜欢?”

微怔,向来精明的头脑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他此言何意。不过在与他对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其中奥妙,摇头道:“原就不是我的,何来欢喜。”当初若不是天月宫之人告知此处是董紫枫等人必会寻来之处,他是断然不会买下这不知名的宅子的。而且他又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宝藏,竟然会被藏于这宅子之中的某处。

“那就好。”上官天语带深意的笑答。“侄儿自会为舅舅寻一处养老之处。”

瞬间苍老了的面容沉寂,上官堃明白此刻他也无须多言。能活命,都是眼前这个晚辈的仁慈。

他败了,一连串的计谋之后依旧一败涂地。

成败已定,上官天不打算再浪费任何时间。虽然他们此刻仅仅是一盘棋局,三两对话。可是真正在外为他们二人之间权利争夺而付出的却是鲜血与生命。权利的获得者,永远不是第一个付出生命的。

将手中最后一颗棋子重新扔回了棋盒之中,上官天起身走出门外,迎接他的就是早先枭楼中的几名高层人员。

看向对面一个年轻男子,开口问道:“如今情形如何?”

男子恭敬答道:“回少爷,城外如今已全在掌控之下。可是相距较远之处如今并没有传回消息来。”

如此答案,并不是他想听到的那个。可是既然上官堃如今已经先知并败了,结果应该不会差很多。

“我师父如今人在哪里?”他那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而眼下上官堃的这座宅子,将会这一切的终点。

“回少爷,楼主如今正在先前的落脚点,大概赶来也要明天了。”

略微颔首,既然如此,那么他也就无需多心了。

“此处可已安排妥当?”

男子肃颜再次答道:“府邸四周都已经安排了人看守,如今已经全部在掌控之中。”

“那就好,没事了,你退下吧。”上官天挥了挥手,两名男子作揖之后都迅速的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而此刻,他自己才缓步朝大门之处走去。

就算上官堃已经败了,他也绝不会给他哪怕一分的机会。

有时候权势之间的争夺就是如此,永远分不清此刻的仁慈是真或是假。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分得清,适才的话究竟是真正的同情还是算计之间的虚伪。

在从那不久前还是危险之地的府邸之中出来之后,上官天选择直接动身去找董紫枫。因为他想一气呵成,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之后赶紧回京。想必现在京中定然已经是一片混乱。就算是之前他已经尽了自己所能的安排布置也不能阻止眼下这种局面。

而此刻的董紫枫则是惯例的运筹帷幄,自己在书房之中,手捧一本书静静的看着。似乎不久前那个高坐在城墙之上,对着手下发布命令的人不是他一般。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董紫枫头也不抬,直接对着门外说道:“进来吧。”

率先进门的是秦霄,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脸困倦之色的左凌云,最后才是刚刚回来的上官天。

“天儿回来了。”秦霄看着他开口说道,然后就走到旁边径自坐下,似是根本也不在意他什么楼主的头衔,更不用说一直以来也就不在乎的左凌云了。

三人之中只有上官天恭敬的站在了他的桌案之前,静等他的开口。

早在当初拜师的时候他就曾经在他面前发过誓言,两人之间只论师徒之情,不论其他名义。所以就算他在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九五之尊。可是只要在董紫枫面前,他就只是一介晚辈,不得又丝毫的造次。

他的到来并没有影响董紫枫看书的心情,从始至终他的视线就没有从那本书上离开过。只是漠漠然的随口一问道:“处理的怎么样了?”

上官天如实禀告道:“回师傅,大势已定,如今府邸已经都在控制之中,一切就等师傅最后定夺。”

他的回答过后沉默半晌,董紫枫将手中的书扔在桌面上,伸手捏了捏鼻梁之间,仿若有些疲倦的样子。

“你先回去休息吧,凡事明天再说。”他也想尽快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之后赶紧去找她,可是如今天已经蒙蒙亮,大家都已经绷紧神经忙了许久。有的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了。所以他并不像将推的太赶。而蒋何凤那边自有小医仙看着,想必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索性先让大家都休息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