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香扭头瞅了瞅纪岩,其实她是想跟老板讲讲价,可刚才那中年妇女碰了一鼻子灰让她有些打怵,可不讲价又觉着亏得慌,寻思着跟老妹儿对对主意。

两人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到时候跟店主侃侃价,所以她这一瞅过来纪岩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刚才那女的半毛钱都没省下来她是看见了,估计这要是直接张口八成没戏。看着店老板这张横肉脸,仔细瞅倒是有些面熟,脑子里飞快的翻找着有用的信息,跟着眼睛一亮的眨巴了眨巴,道:“叔,每样我们先拿二十块钱的吧。”

二十块钱,不少吗?纪香愣了愣,这可跟原来打算的可不一样啊,可看到妹妹偷摸递过来的眼神,又把到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纪岩趁着店老板数扎数量尺子的工夫状似随意的道:“唉,叔,我好像在哪儿看见过你,你是不是我们班张向阳他爸?”

“对啊,我是,怎么了?”店老板抬了下头看她一眼,跟着又继续数。

纪岩道:“张向阳真厉害,物理竞赛他考了九十九分,全县排第一,市里也是头五名,他这成绩肯定是保送重点,我听说一中都放话了让他八个班级自己随便挑,爱上哪个班上哪个班,真牛啊!”

“牛什么牛,那小子偏科偏的厉害,理科还行,文科成绩老上不去,整天就知道瞎玩儿,也不知道多背背题。”男人嘴里说的不在意,可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自豪,“原来你跟他是一个班儿的啊?”这时候才拿正眼看纪岩:“唉,今天也不是休息天,你怎么不去上课啊,再过几天就考试了你还有闲工夫跑这来买东西?”基于爱乌及乌的心理,男人觉得儿子的同学不务正业他是有责任教训教训的。

纪岩神色一黯,低个头小声道:“我不念了。”

“咋不念了呢,这眼瞅着就要考试了,不上高中好歹得把初中混下来啊?”

“……也不是不上,就是暂时休学了,等今年秋再重念。”纪岩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柜台上放的东西,转头问纪香:“大姐,我看这些好像不太够,编也编不了多少,挣不够一年上学的钱,要不再买些吧,反正这是我同学家开的商店,搁谁那买都是买,就搁这一起都买了吧,省得再跑一趟。”

“哦,好,那就再买三个这么些吧。”纪香到这会儿多少算是知道自己老妹儿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打兜里掏出块手绢,里面包着五元、十元的叠得板板正正一小摞钱,一看就是特别的仔细。

店老板算是听明白了,这儿子的同学是家里头条件不好才念不下去的,寻思着靠着这个五月节扎点儿小笤帚去卖挣点儿钱好过了秋好交学费,还真是个懂事、有志气的小姑娘。

世人大多同情弱者,店老板也不例外,别看他长副凶相,心地却不坏,再加上有着儿子同学这层关系上,自然也就格外对待了。

“行了,你们也不容易,一百六我就收你们一百三吧,额外再给你添两把,赶紧回去弄去,多挣点钱好把书念完。”

“那谢谢叔了。”

正文 第五章采购

姐妹俩刚走出了商店没几步远纪香就忍不住的道:“行啊小岩,真看不出来你脑子还挺灵的吗,怎么会想到用这个法子跟他套近乎?”

纪岩停住脚步,顿了下转头道:“大姐,我说的都是真格的,我真的还想再上学。咱家的条件我也知道,当时妈说让我别念了我也就听了,可是过后想想不行,你说我才十七岁,这么早下来干什么?就算出去打工岁数也不够啊,可要我像二姐那样十七八岁就跟男人跑了不光你们闹心,我自己也不愿意啊。左寻思右寻思还是觉得该继续上学,就像是刚才我同学他爸说的哪怕初中三年念下来那也好啊,能考上高中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家里头没有多余的钱我可以自己挣,不用咱爸妈操心。”上一世她太过软弱,初中都没念完就听了她妈的话下来帮家里头干活儿,那时候一是性子老实习惯了凡事由她妈作主,二来也是因为这只跛脚而有些自卑,不愿意看到同学那些异样的眼神。

重来一回,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她是个跛子,可那又怎样,不防着谁碍着谁了,自己觉得好谁爱拿什么眼光看拿什么眼光看,对于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实在用不着太过在意。活好的好,活的真,那才是最最实在,其他一切都是虚的。

更何况她还只是有些微跛,她二姐纪红找的那男人可是真瘸子,可那又怎样,旁人看见他还不是大多一副上赶了巴结,点头哈腰的模样吗,就因为他兜里头有钱,不都说有钱人拔根汗毛都比穷人腰粗吗?

这年月什么都是假的,有钱才是真格的。上一世那人要不是觉得她无依无靠,又穷又老实,哪敢那么欺负她?哪怕她稍微活得好些,也不致于让他由头耍到尾,到死都没闭上眼。

都说知识改变命运,她不奢求诗书满腹,前程远大,这一世至少也要遂了自己的心意,在想念书的时候把它继续念下去,不愿再回首时徒留遗撼。

纪香对纪岩的这些话稍有些意外,她这个老妹儿打小就懂事,可能也是因为脚上带着残疾心里自卑,长这么大就没见她有任性的时候,从来都是不言不语的跟在她们身后,不生灾不惹祸的特别听话。四个姊妹里头就属她书读的好,可今年过了年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学校要交学杂费,她妈一时心烦就说别念了,一个小姑娘也不是小小子,念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早晚还不得嫁人,将来找个有能耐的对象就行了。

当时她虽然觉得不念可惜的,可想想自己就快嫁人了,家里的事也管不了那么多,老妹儿不上学了家里负担也减轻了,因为这样的念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本来还以为这事儿已经就这么定了,这都过去三四个月了,竟然来了个后反劲儿。

“小岩,既然你想继续念书,那大姐支持你,你就放心去念吧,要是你能考上重点大姐就是出门打工也把学费给你挣出来,你念到哪大姐供到哪,反正我也想明白了,结了婚到了人家那就是人家的人了,整天也没了自由除了拎锅台做饭就是做饭,抬脚出个门都得受限制,还赶不上晚点再结,多享受两年单身生活。”

纪岩知道纪香这些话是有感而发,在吴老九退亲的事上她多少还是受到了些打击,不过,以大姐向来墨守陈规的性子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不管她是真的这么想也好,还是一时堵气也罢,她听着都觉着窝心:“大姐,谢谢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挣够钱的。”上一世她别的没得到却积攒下了十几种工作经验,虽然不能说是样样都精却也差不多少,再加上比别人事先知晓将来要发生的事,她就不相信了会挣不到钱。

这时候的人们意识里大多还没有手工diy这样的概念,青山镇这样的小地方更加不必多说了,纪岩带着大姐纪香两人打街这头逛到街那头也没有发现要买的珠珠、亮片这些编手链和项裢的小零件儿,倒是选到了一些漂亮特别的扣子。

“大姐,不行啊,街里没有啊,我们坐车里县里吧,步行街卖小商品的地方我估计能买到一些,还有彩绳样式也能多不少。”纪岩觉得自己还是估高了镇上的货品齐全程度,到底是过了近十年,这时候的情形大体概是记得,可细节处却是早忘得差不多了,有卖什么不卖什么哪里还能想得起来。不过县里到底比镇上先进发达些,这些东西应该会有的卖。

“那行,就去县里头转转。”

当下姐俩也不多耽搁,去县城的车十五分钟一班,坐上了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k县步行街就离客运总站不过两百米远,两人直接略过卖衣帽服装的商场主楼,奔着旁边的小商品城就过去了。

还真别说这里的东西品种真的挺多,两人挑了个较大较齐全的摊位站了下来,纪香看着一盒盒亮晶晶的珠子眼睛都花了,看这个也好那个也不错,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难怪小岩说编好肯定赚钱,光这么看着都喜欢,弄好了不得漂亮的让人挪不动步了?

比起她来纪岩可是镇定多了,怎么说也是干过三个多月手工作坊的人,打手上过过的珠子、亮片不说成千上万种,数百种还是有的,眼前几十种规模在从后世过来的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甚至还觉得有些太少呢。

因为手头上的钱有限,在挑选上就需要格外的用心,价格贵质量好的自然不能多选,总量控制在十分之一,其中大部分都选得那些便宜实惠的,毕竟这些东西戴不了多久,过了五月节大多数人就都会摘下来了,实在用不着多结实耐用。都是一块两块钱的小东西,就是随手丢了也不会觉得可惜不嘎什。

除了珠片两人又买了些彩绳和包棕子用的硬纸壳和红缎金钱穗头,零零总总的买好了一大包子,这才坐了车往家返。

姐妹俩到家已经是五点多钟了,刚进了堡子远远的就看见纪家大门口围了一圈儿的人,两人都觉得不大好,赶紧小跑了过去看个究竟。

正文 第六章打架

“……看我不撒烂你的臭嘴,你个死麻子脸,再让你使坏,再让你瞎逼逼,撒死你——”还没看到正脸儿就听见周淑兰那尖尖的嗓音打从人群里透了出来。

“坏了,咱妈跟三婶打起来了。”纪香一听她妈骂麻子脸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打起来就打起来呗,你还怕咱妈吃亏啊?”纪岩扯了把纪香:“大姐,慢点儿走,不急。”不是她卖呆儿不怕烂子大,实在是她三婶纪淑英那人活该被教训,那坏得可真叫一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都说麻子脸没有好心眼子,在她身上那真是半点没错说。堡子里从东数到西,那就没她没坏过的人家,表面上笑嘻嘻的挺慈善,可专干背里捅刀子的缺德事儿。

老人常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次大姐被吴老九家退亲,就是她从中使坏,硬说大姐八字不好,专克夫家,谁娶了谁倒霉。这都什么年月了,还人有相信这样的迷信。可偏偏吴家老太太就信了呢,专门找人上门来把亲事给退了,说好今年八月初的婚事也泡了汤。这要不是她妈不让那个呛,硬是逼问着吴家人才漏了底,到现在恐怕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周淑兰长得五大三粗半点不输个老爷们,纪淑香将才一米五几的小个儿,又瘦了巴叽能有八十斤就算不错了,这两人撒巴起来那还有个看吗,绝对是一面倒性质的一个揍人,一个挨揍,想还手的机会都不多。

纪香一听妹妹这么说脚步也跟着放慢了下来,好好的一桩婚事被人给搅了她心里能不气吗,喜欢不喜欢那吴老九还在其次,窝火是真格儿的。她个晚辈不好说什么,自己妈借这个机会替她出出气不是正好了吗。

也是纪淑香平日里做的那些事儿遭人记恨,打了这么老半天围着看的人不老少,愣是没个人出来拉架的,估摸着心里都巴望着她多挨些揍。

只旁边的纪以田和纪以胜哥俩在那不时说上一句:“行了,别打了。”也是不咸不淡,半点用处都不顶。

两人在家那都说了不算,纪以田倒是个嘴瑟瑟爱说的可面对周淑香那厚实的身板却无可奈何,若是说多了一巴掌过来直接就能呼成菜饼子,货真价实的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听话也不行啊。

纪以胜那是出了名的老婆能,纪淑香指东他不敢往西,让站不敢坐,哈呼一声连个屁都不敢放,那真是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

弟弟大闺女被退亲这件事他也知道是自己老婆使得坏,心里头虽说觉得对不住弟弟和侄女,可真要他出声教训又不敢。眼见弟媳妇跟自己老婆打起来,他想帮上一把可看看周围这么多人,好赖不计还是个男人,女人们干架男人也不好插手,再加上心里头多多少少也是觉着纪淑香确实该被教训,也就没动弹。

纪岩跟在纪香这时候已经到了跟前儿,越过人群打空当缝隙里看见纪淑香被周淑兰薅着头发煽得嘴丫子都流血了,身上更是没少挨踹,印了不下十来个鞋印子。

正觉着再没这么痛快了,就听后头一阵呼咚脚步声,人还没到近前就开喊上了:“是谁,是谁打我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