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神出鬼没露个头,笑哈哈的硬挤进两人中间,不拘小节下手拿了桌上的鲜桃,咬了一口。

一见他,荣锦当下敛目,秀美的脸庞上不复之前的光彩,笑容逐渐收了走,自顾低头端详腰间的玉佩。落在孙悟空眼里,倒是止不住的失落,明亮的眼眸微微一黯。

“嘁,这桃儿,不好吃,不好吃!”他发了野性,烦躁的往后一扔,视线定格在荣锦脸上,却见其视若无睹,全然不是方才笑模样儿,心头不由更为浮躁。

八公主头脑简单,思想纯真,自是觉察不出二人之间的怪异,反而眼前一亮,兴高采烈的跳起身,两只手圈上孙悟空的胳膊,俏生生道,“猴子,你也在这儿啊!”

分外熟练的动作,想必做过许多次了。

冷淡扫过两人交缠的手臂,荣锦一怔,抿嘴不动声色。孙悟空一心一意扑在她身上,不死心的傻站一旁。

结果两人就这么挽着。

八公主有学有样,伸手拿个脆桃,尝上一尝,“嗯嗯嗯,的确不好吃。”她两颊鼓鼓囊囊,像只小仓鼠似的,娇憨劲儿十足,一边嚼动附和,一边用极快的速度解决完一个桃儿。

拍拍手,继续扯着红色文武袖,盈盈笑道:“若论桃子,数蟠桃园的美味,等母后寿诞之时,我把自己的蟠桃分给你呀。”

荣锦与孙悟空表情出奇的一致,就这么平静的看着八公主吃完抹手,荣锦基本与他们无话可说,听此一句,嘴角轻轻的往上挑了下,突的又笑出来。

“八公主尾随一路,我想不是为送个蟠桃,那么简单吧?”她语调施然,嘴边挂起温暖的弯度,但是不达眼底,勾勒出不太自然的笑容。

尽管如此,柔美恬淡的面庞看得八公主有些晃神,精致的脸烙印在她的眸子里,挥之不去。

这次,她倒极快的稳稳心神,正儿八经弯腰鞠一躬,“神女,请您发发好心,搭救我七姐。”

荣锦细嗅花枝,淡淡询问。八公主如实道来,“七姐在下界,私自和一个叫董永的人成亲,被灶王爷写奏章,上报天庭。托塔李天王将七姐捉拿上天,现下被廷杖四十,关进天牢,请您向父皇母后求求情,饶了她这一次吧。”

“私配凡人,可是头等大罪。”荣锦启唇徐徐点破,抬眸一瞥并肩而立的二人,笑得不存分毫感情,

金童玉女,天造地设,怪是般配。

低下头去捋裙子上的几条褶痕,只觉自己太不知趣,在人面前碍手碍脚。

她挑一挑唇,眼里却暗含警告意味,“身为天女,妄动凡心,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八公主不明觉厉,点头应和,松下孙悟空,几步靠了近,蹲在地上,仰着俏脸殷殷切切,“却因这般,七姐难以逃脱罪罚,若神女肯伸以援手,求一求情,我父皇会给您一个面子的。”

“这件事,我可管不了。”荣锦声音清淡,不紧不慢的拒绝。

八公主怫然不悦,当下一急,便要扑上去抱人,意图用擅长的撒娇招数使劲磨一磨。孙悟空眼疾手快,迅速拽起她,示意稍安勿躁,好整以暇等待荣锦说下文。

“七公主不遵天规,下场你我都能预见,正好悬在头上,留作警示。天条法度明明白白写着要断绝七情六欲,我等作为神仙,就得守。不止我,连你也得守。”

“一个违背人性的破烂天条,有甚好守的。”孙悟空极度不爽,撇嘴不屑,推了果盘,翻身坐上桌,一脚轻踩,与她目光交错,“我心由我,俺偏偏不守,那玉帝老儿能拿俺老孙如何?”

荣锦不睬他,从容不迫的移开,盯着被压在火红衣物下的花枝,琢磨着一会儿重新再折。

“猴子猴子,快帮我说两句,三界之内只有她能救我七姐了!”八公主急切的摇着他,话刚刚出口,荣锦眉目凛起,严辞接道:“既然犯下天条,谁说都无用。”

八公主看她铁了心不出手,心中失望,退一步,又道:“母后命令托塔天王将董永碎尸万段,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使计把天王灌醉,阻他一刻,七姐愿为董永,丢下性命都在所不惜,若他死了,七姐得多伤心啊”

“你想求我下界救一救那个凡人?”八公主点头如捣蒜,荣锦好奇,“你怎晓得,我一定会答应?”

八公主回道:“是七姐告诉我,天庭之上唯有你不惧父皇母后神威,不将天条放在眼里,既有能力与李天王抗衡,也敢于出手相帮。”

七姐还交代她,神女喜怒无常,大多时候却是心存正义,一旦寻到人了,说尽好话,规矩礼貌,便必能同意。就是,切不可惹得丁点不高兴。

但是,但是,八公主内心哭天抹泪,也施礼了,也乞求了。除了开头友友善善赏个笑脸,后面变了个人也似,压根不松口,还还阴阳怪气的,好难伺候啊。

“七公主高估了,我不会帮的。”荣锦勾勒出一个凉薄的笑意,自顾饮茶,掩起唇角讥嘲,“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灌江口,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杨戬。”

稍作思考,她道,“说来,你该唤他一声二表哥。”

孙悟空一听,眯了眯眼睛,心倏然一提,陡然生出浓浓警戒,若说那日提起云青,是刻意往她心里添堵罢了。但,杨戬

结结实实,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阻碍。

他师姐心尖儿上的情哥哥。

“二郎表哥?”八公主眨了眨眼,傻乎乎的道,“我只听说过,未有幸一见。”

“啧,真是福分浅薄。”荣锦惋惜的摇摇头,“你的二郎表哥,不仅乃三界第一美男子,还是个无所无畏的大英雄,通晓八''九玄功,武艺高强。”

“杨家遭难时,七公主曾冒死送信,为此被罚面壁一年,杨戬很重情义,这恩他定然铭记在心,你求我,不如去求他。”

这一刻,荣锦像极了拐骗小孩儿的坏姐姐,声音娓娓动听,讲得惟妙惟肖,赞誉之词扑簌簌往外叠加,直夸得杨戬天上有地下无。

音色极具迷惑性,净是勾引小姑娘崇拜。

傻姑娘被哄得一愣一愣的,伸长了脖子凑近,诚挚倾听,眼睛越睁越大,越瞪越圆,里边满是闪闪发光的小星星,欢快的问:“二郎表哥如此厉害,那七姐,会不会有救了?”

闻言,荣锦立马翻脸无情,“这倒不会。你父皇让十大金乌晒死瑶姬长公主,他心有余恨,你最好莫要提及,否则董永也得等死。”

荣锦知晓,杨戬一直以来,想报复玉帝和王母,而趁此时机,刚好看看玉帝会怎样处治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大约,想让他们尝尝处治亲人是什么滋味。

只是理解归理解,荣锦又觉得搭上七公主,难免残忍。

从希望到绝望,仅需短短一秒,八公主猝不及防,愕然的瞪着她,到底被从小宠到大,仍是孩子心性,嘴巴一扁,鼻头耸动,眼眶泛红,露出个控诉的哭相。

简直欺负人……

那头,孙悟空越听,脸色越是阴沉,荣锦对杨戬滔滔不绝的赞溢,听着煞是刺耳,脑门青筋直蹦哒,牙齿磨的嚯嚯响,心里头咕嘟嘟的不住冒酸气。

一把拉开睫毛挂着泪珠的八公主,面上摆三分倨傲,“老孙我最见不得天上烦琐规矩,八妹妹,何必找什么杨小圣,这事儿有我齐天大圣替你做主!”

荣锦隐藏的性格,便是喜欢恐吓人,看见她们害怕的嗷嗷叫唤,或者因为她的话,红着鼻头哇哇大哭,就觉得好玩极了。

而今,她却笑不出来。柳眉危险的上挑,“做主,你拿甚么给她做主?别人的家事,自有他们一大家子人去解决,方便你一个外人插手么?莫不是以为你一声妹妹叫出来,心疼上两下,就真成了一家子?”

灵魂三问,连贯流畅,丝毫不打磕儿的讥责,朝他劈头盖脸落下。

孙悟空不气不怒,做主全抛了脑后,双眸亮岑岑的,忙跳至面前,“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荣锦瞥他一眼,转头对着发愣的小姑娘,恶声恶气道:“还不抓紧寻你的二郎表哥,墨迹一点,休说收尸,董永骨灰都挫飞了!”

八公主被她凶巴巴的语气唬得身躯一震,惊惧交加,耸着鼻头吸气呼气,不敢发出一丝丝的啜泣声,紧咬着唇,我见犹怜。

经她一提醒,晓得不宜再拖,没等哭完,先抹了一把眼泪,恭顺道了谢,急猝驾云去了。

走之前,不忘带着哭腔,呜呜咽咽留下一句,待回来,去栖华宫陪她玩儿。

至于留给谁的,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