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是起惯了早的,尽管昨天睡得挺晚,但仍然是刚交卯时,天还没亮就都起来了。

洗潄完毕用过早膳,不到卯正时分出门时,李侍尧已经将一应车驾准备停当,带着齐齐整整的队伍在候着了。

随侍的太监掀开辂车轿厢的棉帘子,一股暖意就扑面而来。

宽敞的辂车包裹得严严实实,里面用炭火盆烧得暖意融融。

轿厢两侧的车窗是芷兰教工匠制作的,用细木条钉成一个框架,用两大块玻璃在两边粘严了,然后再镶到辂车的两侧,采光很好还不透风。

辂车里烧得再暖和,玻璃窗上一点霜雾也没有,向外望去甚是清楚。

刚出发的时候还是满天繁星,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大亮了。

此刻,芷兰慵懒的躺在铺得软软的榻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乾隆斜倚着坐在她的身边,眼睛望着窗外,一只手不老实的在她的秀发上、脖颈处轻轻的摩挲着。

芷兰翻了一个身,侧躺着冲向他,将手搭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睛咕哝着道:“我可真佩服你。”

“起早贪晚的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你竟然一点不感觉累,昨晚又折腾到后半夜,现在还是这么有精神头,不困吗?”

“呵呵呵,”乾隆轻笑道:“睡觉不一定睡得时间长就好,只要睡得沉,两个半时辰也就够了,你昨天晚上一定是没有睡好。”

“嗯,我跟你可真比不了,”芷兰将身子往前挪了挪,将脸埋在他的腿边,右手顺势搂住了他,放低了声音道。

“完事以后,你躺在榻上只喘了一会儿粗气,很快呼吸就均匀了,一看就知道是睡实了。”

“我可不行,收拾完了吹熄了蜡烛躺下,感觉自己还在马车上,脑袋里一个劲儿的晃,老半天也没睡着。”

乾隆将手伸进被子里,在她的后背上抚摸着,疼惜的道:“跟我出来这一趟,让你受苦了。”

芷兰抬头在他的腿上轻轻拍了一下道:“生死关头都陪你闯过了,吃这点儿苦算什么?”

“你也总算是不虚此行,俄国人用一、二百年时间才蚕食下来的西伯利亚,被你一战就给拿到了手里。”

“就凭这一份功业,你也称得上是千古一帝了,比他爷爷康熙强多了!”

“万里长征只迈出了头几步,以后的事情还多着呢,”乾隆道:“过了年,你也要忙起来了。”

“有三件大事要你来做,你要把它们都做好了,后世的人们就是忘了我,也一定会记得你!”

“快得了吧,又哄我开心呢吧?”芷兰的小粉拳在他的腿上轻捶了一下。

“真的,没哄你。”

“那你说说看,是哪三件事?”

“那我先挑小的说,”乾隆道:“这第一件事,过完年就在京师、广东和江南几个省把女子学堂建起来,春三月就正式开学!”

“真的?”芷兰“呼”的坐了起来,睁大了两只兀自带着睡意的眼睛,盯着乾隆问:“你说的是真的?”

乾隆倒让她吓了一跳,笑着道:“看把你急的!你穿的少,小心着凉了。”

说着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躺下,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我哪能不急?”芷兰道:“乾隆二年出了正月,那六十几个女学生就在翊坤宫开课了。”

“原来说是学个三年两载就能放出去做先生的,可是这一学就是六年多,过了这个年就是七年整了!”

“你还年年往里头增加学员,现在已经有将近两百个学生了,翊坤宫里都人满为患了,就是不见一所女子学堂开起来。”

“眼见着最早进来的学生都到了嫁人的年龄,万一都出去找了婆家,谁还能抛头露面的出来当先生?我这些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呵呵呵,”乾隆笑道:“我怎么会让你的心血白费?谁说女孩子找了婆家就不能出来当教书先生了?”

“我知道你心里急,我和你一样急,可是有些事急是急不来的,要想开民智就必须先移风俗。”

“我能管得了全国的大小官员,却管不了所有的百姓。”

“如果百姓的观念不转变,说什么也不肯把女儿送进学堂里来读书,咱们总不能去人家里硬抢吧?到时学堂开起来不也是干着急?”

“禁止缠足的法令颁布了几年以来,逐渐的收到了效果,不仅女孩子再没有缠足的了,许多已经缠了的也都放了,原来汉人以小脚为美的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去年广东和浙江还各发生了一起这样的案子,爹娘强行给女儿缠足,女孩子反抗无果,一气之下去县衙把父母告上了公堂。”

“县里不仅接了案子,还判女孩子胜诉了,把她们的父母传来申斥了一顿,责令他们不得再给女孩子缠足,并且不得因为孩子把他们告上了公堂而挟嫌报复。”

“本来依照法令,至少该判他们枷号三日的,正因为是孩子把爹娘告了,为了不激化矛盾,有伤人子之道,才从轻发落了。”

“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前敢想吗?从这两件事情上能看出什么?为什么这事情会发生在广东和浙江?”

“这说明开禁通商之后,随着洋人越来越多,本地出去经商行船的人也越来越多,当地的民风渐变,民智渐开。”

“所以,该是以这几个地方作为试点,把女子学堂开起来的时候了。”

“你要忙起来后面的那两件大事,也不能再为教学生分心了,总让你去当先生,也实在是屈了你的才。”

“就在第一批进翊坤宫的那六十几个学生中挑出一些出类拔萃的,成立一个女子师范学堂,专门培养教书育人的女先生。”

“这样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就不愁你的事业后继无人了。”

“将来,中国的女性教育就发源于你的翊坤宫,你说,你的心血会白费吗?”

他的一番话说得芷兰两眼放光,转而又有些失落:“好当然是好,只是我和这些孩子们都有了感情,有的我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

“要是一下子都离我而去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