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远远看着,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心上人微有些娘炮,比如那时候送的小金鱼儿,前几日又非要拉着她去放风筝,自己若是三两日不找他他就上赶子过来,有时候还要质问她心里头到底有没有他?她怎么觉得这角色完全反了呢?

李连的牙齿极白,晒了一夏天肤色又暗了许多,这下更显得白白亮亮,此时他一脸的笑意,露着那两排又齐又白的牙,身穿着个宝蓝的秋袍子,手捧着一捧白嫩嫩地茉莉,正大步朝着云棠过来,倒是吸引了不少丫鬟女官儿的目光。

云棠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算了算了,娘就娘吧,他也就娘给了她一个人看,谁叫他姿色好呢?

抿嘴笑着走了过去,将李连拉到一边儿,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又去拽他衣领,一直拽到了梨园,这才噗嗤一笑,冲着他扑了过去。

李连猝不及防,差点儿栽了个跟头,往后退了几步,才把她搂在怀里,他发现云棠和从前不一样了,那时候他追求她的时候,她一直是那么的清高自傲,连看都不爱看他一眼似的,可现在,当她真正成为自己的女孩儿,竟是这般的……主动豪放……

抱着她靠在树前,将女孩放在自己的膝上,记得她刚刚出狱的时候瘦的厉害,现在却是明显的重了许多。

这梨园是他们“私会”的地方,好在没什么人,倒给了二人一个私密的小世界。

李连抬头,瞧那树上的梨子,能够着的地方已经被人揪没了,只剩下树尖儿上的几个,被太阳晒的有些发红,有些像云棠害羞时候的脸蛋儿,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想起云棠,他这辈子……可能是真的栽到她身上了。

下巴蹭了蹭她脑袋,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若是我日后娶了你……就只想这般抱着你,别的什么也不想做了,那可怎么办?”

云棠玩笑,“那你别娶我就是了。”

“那怎么行,就是现在,我看不到你的时候,也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将来若是叫别人娶了你,那我还不得害了相思病,郁郁而终啊?”

云棠觉得好笑,咯咯笑了一阵儿,“你也不用害相思病,除了你,别人我也是不嫁的,再者说了,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你想抱就抱,什么也不想做就不做,你一个闲散的王爷,想做什么才是坏了。”

李连点头,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儿,“你说的对,我就做闲散的王爷,到时候啊,我就带着你,去大漠,去草原,去海边,去水乡,孩子要是生在了长安就叫李长安,生在了麟州就叫李麟,生在登州就叫李登,生在哪就叫什么。”

云棠被他逗的咯咯笑,“李登李登,好难听的名字,提这事还尚早,言归正传,皇上和崔贵妃真的会愿意让我们俩在一起?你的那些兄弟,娶的可都是城中大员家的姑娘。”

“我娘那你不用担心,她这人最是爽快,从来都是不爱理那些个礼法缛节,我看你们俩有些相像,你一定讨她的喜欢,至于父皇那边……我叫母妃那边帮我说说,我自己再态度坚决一些,应该也不成问题,再者说来,你怎么了?那些个显贵之女未必有你好,她们靠的是家门显赫,你考的可是自己的本事,谁好谁坏,父皇他还想不明白?”

这事是云棠心中的一个疙瘩,这下听他这般分析,倒觉得好似有些道理,与他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是抱着能走一天是一天的闲散态度,可现在,她才发现这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了,与他相处的越久就越是不舍分离,尤其是想起那些点点滴滴,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用心,他愿意为她屈就,若是现在叫她放手……别说是他害相思病……就是自己,也不知该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哪个可爱的大宝贝给我加了个收藏,爱你哦!

☆、十里柔情

七月流火,天落了些小雨,云棠刚从宫正司出来,门前却立着把纸伞,普普通通的毫无一丝花纹,这样的伞,一看就不是姑娘家的。

天色已晚,这里只剩了她一个人,云棠拿起纸伞莞尔一笑,却见到远处的李连,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撑着伞,瞧了眼云棠手中,颇有些懈气,“你自己带了呀,我还巴巴地过来接你,看来是多余了。”

云棠瞧他那个模样就觉得好笑,“这哪里是我的,刚刚立在门口的,我还当是你拿过来的,看来不是给我的了,那咱们走吧。”

李连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又把云棠手中的伞立回原处,鄙夷地瞥了一眼,“可别叫我发现哪个不长眼的觊觎于你,瞧我不把他腿给打断!”

“好啦好啦,估么着是谁忘了拿了,怎么就想那么多去?还是快走,秋风太凉,我都觉得有些冷了。”说罢缩了缩脖子,去拉李连的手,“好啦,谢谢你亲自来接我啦。”

李连长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自己站在左边儿给怀中的女孩挡着雨,“你呀,真是叫我不能放心,那华阳公主的事,你怎么又掺合进去了?”

“这事你知道了?”

“怎么不知道?我还是最后知道的,你姚大人现下可是皇后面前的大红人,你就不怕惹祸上身么?上次那事还没长教训?你可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心疼?”

云棠低了低头,讨好地朝他怀里钻了钻,“也不是我想去掺合,主要是皇后娘娘下了旨意,我还能怎么办,再说了……我也是可怜那小公主,李连,那也是你亲妹子,我也想帮帮。”

李连叹了口气,“在这宫廷里头,哪有什么血脉亲情?她是我妹妹,我们身上是都流着父皇的血,可终究不是一个母亲,这样的关系……还不如素不相识的路人来的好。”

云棠有些明白他的心情,自己的父亲只娶了娘亲一个,可这时候男尊女卑是传统,她也害怕,怕父亲也像别人那样往家里头带姨娘,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喜欢的……她有些可怜这宫里头的皇子皇孙了……

对于李连,她更是心疼,“哎,我也只是尽我的力罢了,公主还是个孩子,她不该这样遭受这些,你放心,我答应你,要为了我的家人和你,保护好我自己,绝不以身犯险……”

李连苦笑着点了点头,拔开她刘海儿,朝那小巧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知道你脾气倔,决定了的事谁说也是不管用的,我是告诉你,千万要万事小心,你若是真的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是活不下去了。”

云棠用力点头,“没想到你对我这般用心,我晓得了,你放心罢。”

李连犹豫了一阵,又说,“还有一事,我说了你也别多想。”

“你说就是了。”

“你呢,终究还是要嫁到我家去的,这事我娘也早晚都要知道,虽说她有着个不羁的性子,不会挑三拣四,可她到底还是个女人……”

云棠抬起头来,见李连一脸严肃,颇为不解,“什么意思?”

“她们身份再是显贵,却必须一起做一个人的妻子,后宫里不会有情谊,只会有派别,你若是终要嫁给我,就不宜与皇后显得太过亲密,这样对咱们俩的将来才是好的。”

云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她竟一直忽略了此处,作为颇受皇帝宠爱的嫔妃,崔贵妃怎会与皇后没有过结?

可还是感觉有些怪异,跟他在一起,就要约束自己的行为,一切为了将来而打算?

“你也不必太有压力,其实这宫里头也没什么真正的情谊,所谓的帮派,也不过是因为共同的利益,你为皇后做事也说明不了什么,只是莫要太过亲近,皇后那人也绝非简单,这也是为你好……云棠,我是真的想同你一起,我李连这辈子,若是没了你,我想不到要怎么度过一生,你就为了我俩的将来……稍微迁就一下?”

云棠觉得有些惭愧,他是皇帝宠爱的皇子,却愿意放下身段与自己像平凡男女一样相处,他对自己许诺了那么多,都是常人难以做到的,好像他一直在迁就着她,而在刚刚,她竟不愿为这感情退让一步……她怎么能如此自私?

这才笑着点点头,“我晓得的,我也想跟你在一起,为了这,我愿意。”

李连也紧搂了云棠,“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可信?”

云棠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正巧望见天上弯弯的月牙,“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我信……你说的我都信。”

***

华阳公主终于肯跟云棠说了,自那日云棠去过以后,她又跑去了几次,每次都对那闹鬼一事绝口不提,只与小姑娘聊家常,谈闲话,几次下来,关系倒熟稔起来。

李晏晏瞪着双有些无神的大眼睛,眼眶子微有些发红,紧紧攥着云棠衣袖,“那日我刚刚入眠,睡的还不□□稳,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婵儿给我掖好被子,随后就退了出去。”

云棠一边抚摸着她手背,一边认真地听,“别着急,我就在这呢,你慢慢说就是。”

李晏晏慌张至极,“就在婵而退出去之后,那笑声就来了……可我醒不过来,我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竟就在我的床榻之上,她们笑的时而似孩童,时而又不像……”

“那像什么?”

李宴晏抬了抬头,眨巴了下眼睛,大颗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像是我小时候看见的那一窝打架的耗子,吱吱喳喳,我猜,它们嘴上长着尖牙。”

云棠也打了个寒颤,摸了摸小公主的头发,“别怕别怕……”别的却不知如何安慰。

“再然后,我感觉到她们在我的榻上蹦跳,我害怕极了,可仍是无法醒来,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直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摸上我的脖子……我才忽然间惊醒,然而笑声仍未停止,从那之后,那些东西几乎日日都来,我实在是害怕……从此夜间再不敢入睡,唯有在白日,实在是疲惫不堪的时候,才能睡上几个时辰……”说到这里,神色已是崩溃不堪,这样诡异的事情,就算是七尺大汉都难以承受,何况是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

云棠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想起那日在承香殿见到的四个小姑娘,若是如小公主说的,那时候小公主正在睡着,她们竟就在那榻上……真真惊悚至极,那四个小姑娘打扮穿着一模一样,长相也是那般相似,该不是宫里故去的贵女,可那又是谁呢?

先安抚了华阳公主睡觉,又找人过来陪着,自己退出门去,将自己刚刚听到的与独孤婧说了,“娘娘,臣私以为……此事交给大理寺、刑部还是微臣都不是最佳,并非臣推卸责任,而是这事是真的诡异,我等也是凡夫俗子无可奈何,不如去民间寻寻此间高人……或许可以药到病除。”

独孤婧犹自惊魂未定,这时才回过神来,“你说的有理,民间的高人……看来真的该寻一寻了……”

又瞧了瞧云棠,“这事还得用你,现下晏儿喜欢跟你说话,若是你能常来陪陪她也是好的,晏儿的事,还需要你多用心了。”

云棠连忙躬身,“娘娘不必如此,此事是臣的荣幸……”

☆、误会

“公主,今日的太阳挺好的,臣给您打开窗户透透气吧。”云棠今早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现下刚刚入秋,天也没有多冷,倒是觉得空气干净地很,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回头看了看靠在榻上的李晏晏,见她苍白着一张小脸点了点头,这才去推窗户,用汉白玉的方石掩好,“公主,您觉得怎么样?”

李晏晏微笑,“不错,很通透,若是我能出去就好了……”

“您别多想,您乃是陛下的孩子,那就是龙女,哪有什么邪魔外道能近得了您的身?等您病好了,臣跟你出去走走。”

“呵,不过都是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罢了,该走的总会走,谁也留不下……你也不用来安慰我,我知道我这次怕是好不了了,我只期望余下的日子我能过的安安稳稳,这样的话,来到这人世一趟也就值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云棠心里头觉得奇怪,这话怎么能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说出来的呢?

刚要出声安慰,却听门口有人喝了一声,“晏儿!莫要再伤本宫的心了!我是你娘,是我把你带到这世界,我怎能容你如此消沉?我叫你好好的,就要好好的!”

原是独孤婧来了,正巧听到了这话,不禁生了怒火,几个步子走上前来,脑袋上的金凤步摇坠着翡翠,这样一来叮叮咚咚。

李晏晏挣扎着坐起身来,“母后,您别气,是我的不对……”

瞧她这个模样,独孤婧哪还有气?抚了抚女儿的脸颊,“你这丫头啊,日后莫要那么娇气,不过是一点点的小事,何必想那么多?娘在这宫里头一路走来,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你和迥儿,能够在人前抬得起头来,晏儿,你哥哥十二岁封王,你如今也有了公主的封号,你是万金之躯,更是娘的心肝宝贝,所以定要好好的,你好好的,娘才能放心。”

又猛地抬头,“哪个不长眼的开了窗子?秋风伤人,公主身子又不好,怎能受得了?”凤眼一斜,瞥向屋子里的众人。

云棠刚要说话,却听李晏晏轻咳了几声,“是我觉得这屋子太闷,叫她们打开透透气的,现下好了,再叫人关上就是,娘,好久没见过父皇,他最近如何?”华阳公主最是孝顺体贴,由此才深得皇上疼爱,这是众所周知的。

独孤婧张了张嘴,斜眼看了看云棠,“但见新人笑罢了,咱们不说他,告诉你个好事,你哥哥从朋友那打探到两个奇人,据说道行高深的很,等到找到了踪迹,再把人请到宫里头来,你的身子也就好了。”

云棠偷偷瞧着听着这对母女,虽说是母慈子孝,一片祥和,可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呢?

“母后,绮绣呢?她现在如何?”李晏晏抓着独孤婧的衣袖,问了这么个人物。

独孤婧却忽而面色一肃,“晏儿,你怎么还想着她?她贫贱之身,却勾引皇子私奔,已是最无可恕。”又缓了脸色,“不管你们曾经如何,这人你必须忘了,娘也是为了你好,新来的丫头不好么?暖玉、春雪,哪个不比那个绮绣的好?”

“母后!绮绣跟我一起长大,我是最懂她的,她说她喜欢四哥,那就是真的,她与四哥真心相爱,你们为何就不能成全呢?”

“胡言乱语!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是真心相爱?若是她真的为着四皇子好,为何要蛊惑他放弃这皇子的身份与责任?不过还是想着自己罢了,晏儿,你年纪小,还不懂,若是真心,就更该为着那人好才是……再者说,那绮绣如何处置我也说了不算,这事你父皇也气的不轻,到底是个什么结果也还得是他发令……你身子还虚弱,就别管那么多了罢!”

云棠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头却左思右想,她确实是听说了,四皇子现下已满十九,是出合设府的年纪了,皇帝已钦点了中书令的孙女儿,谁知大婚在即,这四皇子竟和一个宫人私奔了,原来竟是承香殿的宫女。

李晏晏大眼里晕着泪水,“母后,可她……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心安理得的不管不顾的,可以不叫她继续留在宫里,我只求给她留一条性命,赶出宫去也可以啊?!”

“晏儿,不是母后不帮你,实在是那绮绣犯的是重罪……我也是无能为力……”

两行泪下,华阳公主再未说话,只等人送来了汤药和吃食,就着独孤婧的手喝了碗汤药,午饭吃了两口稀粥,便沉沉睡去,再没什么动静了。

午睡只留着独孤婧陪着,云棠得了准许,悄悄退出房间,一路踱着步子往回走,想了想又觉不对,折了个弯朝含凉殿去了。

走到殿门口碰见了打哈欠的郑六斤,瞧见云棠赶紧正了正衣冠,“姚大人,大中午的怎么不睡一睡?”

“忙着呢,睡什么睡?六儿,殿下呢?”

“殿下他……书房看书呢,怎么?我给您叫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是。”说着就往西侧的书房里头走,郑六斤要拦,却没来得及。

云棠一路往里走去,还未入门,就听见里头李连正吆五喝六,“来来来,往这儿捏,这儿疼这疼,怎么这么点小力气?别跟挠痒痒似的,爷吃劲儿……诶呦,你这小手儿啊,怎么这么细嫩,水葱似的。”

门未关严,还留了一道缝隙,从云棠这个角度看去,只见里面的李连四仰八叉靠在一张太师椅上,身旁围着三个小宫女儿,一个在身后扇着风儿,一个捏肩,一个揉腿,好不惬意!”

李连一边儿享受着,一边哼着小曲儿,刚要开口说话,却听房门吱呀一声。

云棠眼含着泪,面色极为认真,眼睁睁瞧着那半闭着眼的李连,“殿下,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李连腾地坐起,眼睛瞪地老大,又看郑六斤,“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怎么把我带来了?看来是真的不该来了?好!不该来我走就是……”越想越气,却到底不好对一个皇子大吼大叫,气哄哄做了个揖,快步退出门去。

李连刚要去追,却见小螃蟹又气喘吁吁进了屋来,“殿,殿下,您不能走,贵妃带着……带着曹尚书家的女儿马上就要到了!”

气的李连跺脚,却终究没有法子,只得坐了回去,“六儿,你去跟着云棠,莫当她做什么傻事,螃蟹,你接着去门口守着。”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几个不明所以的小宫女儿,“肩还是疼,接着捏罢!”

而那一头,云棠跑出多远,还当李连必会追来,谁知竟没有,只离老远听到了郑六斤叫着自己,怎么?连亲自出来一趟都不愿意了么?越想越气,那郑六斤又紧追不舍,无奈之下只得去往三清殿,推开门进得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