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蒋何凤不语,安阅明解释道:“那个内应是照料龙绝箫起居的宫人,进出龙绝箫身边很是方便。她拿到图纸时正是龙绝箫为长公主下葬之时,趁着一团混乱,她出了行宫将图交给了皇上,第二天我们就出发来玉屏山了。”

蒋何凤注视着安阅明,有些惋惜的道:“如此重要的图轻易就让你们得到了,一向聪明过人的董紫枫就没怀疑其中有诈吗?”

安阅明有些吃惊,费亦尘却愤然道:“那内应是我月泽国人,一向对我们忠心耿耿,怎么会有诈?”

蒋何凤摇头道:“我不是说你们的内应有诈,而是这张图……”

安阅明打断蒋何凤道:“这张图是真的,上面注明的各个地点和我们一路所见的丝毫不差。”

“我也没说图是假的。”蒋何凤叹息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容易的到了玉屏山,一路上连个拦截的人都没有?进了山又为什么这么凑巧的遇上雪崩?这些你们都没想过吗?”

阿春心思缜密,忍不住惊叫出声:“难道这雪崩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蒋何凤失笑:“雪崩怎能刻意安排?不过是我们早知道玉屏山将有异象,任何人都不能上山而已。”

三人面色惨白,安阅明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么说我们是来送死的?”

蒋何凤不语,蹲下身子小心的边拔除董紫枫身上的金针。全数拔完后才站起身道:“他先前练了灵蛇掌,毒性侵入了心脉,幸亏这半年来一直昏睡,毒性才没有蔓延。要逼出毒素需要很长时间,这里条件太简陋,要想办法将他弄下山才能治疗。”

阿春哭丧着脸道:“到处都是巡山的官兵,皇上昏迷不醒,这样子怎能下山?”

蒋何凤沉吟了一下道:“我有办法。”

苏木淮连连点头:“臣等一定不负皇后所托!”

蒋何凤正色道:“不管能不能拿到东西,保命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苏木淮和众人万没料到蒋何凤会这么说,一时间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蒋何凤拿出随身的包袱,掏出几个药瓶来:“山中多野兽,你们要小心。草药旁毒物也多,这几瓶是创伤药和解毒药,你们拿好了。每个月逢五,你们派个人去山下的山神庙,将探得的消息压在山神塑像下面,我会派人去取。”

苏木淮一一应了,领着众人辞别蒋何凤,上山“采药”去。待他们走的看不见了,蒋何凤转身顺着另一条路上了山。记忆中通往山上住了十余年的木屋的路还在,但是木屋已经在雪崩中被覆盖的杳无踪迹。绕过一座小山丘,面前出现了熟悉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蜿蜒着往山下流去。蒋何凤顺流而下,在一个拐弯处找到了那条羊肠小道。这是她和兄弟们为了下山方便,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一条便道,便道尽头是一座陡峭的悬崖,山崖下有一个深谷,从那个深谷走出去,半日之内就能到达山下的玉屏镇。再次检视了一下四周,确定这里没人发现,蒋何凤悄悄的循来路下到山腰去了。

入夜不久,蒋何凤来到山坑边,正打算跃入坑中,耳旁传来一阵沉闷的踢踏声,仿佛有很多人正悄悄的往这边移来。蒋何凤纵身跃上了一棵大树,只见周围出现了很多星星点点的光,那是有人燃着了细细的火绳照明,他们的方向赫然就是这个石坑。蒋何凤大惊之下,迅速自洞口下到坑中,阿春和费亦尘正焦急的等待着,安阅明却不知去向。蒋何凤抖开带来的披风包住董紫枫,让费亦尘将他背在背上,制止了他们的询问,低声快速的道:“快走,这儿被人发现了。”

“大哥还没回来呢!”阿春边帮费亦尘背起董紫枫边焦急的道。

蒋何凤冷静的道:“我们来不及等他了。若是他命大,一定会想法子下山和我们会合的。”说着飞快的带头爬出洞去。刚绕过碎石堆,火绳的光越来越近,离他们不过百十丈远了。幸好星夜无光,那些人还没发现坑中有人跑了出来。上山的路很是陡峭,蒋何凤拉着费亦尘疾奔,阿春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耳边已经听见小溪中的潺潺流水声了,左后方却出现了十几支明晃晃的火把。费亦尘背上背着人,全速疾奔下已经气喘吁吁,眼看着就要跑不动了。蒋何凤果断的命他放下董紫枫,自己背上了,施展轻功往前飞掠。

到了悬崖边,身后的火把越来越近,耳边依稀听见了呼喊声:“……抓活的……领赏啊……”

蒋何凤他们都有武功,之前从这里下山之时,都是拉着悬崖上垂下的枯肠草藤条飞纵而下,而今董紫枫形同废人,根本不可能自行下山。追兵在后,前无去路。蒋何凤银牙一咬,对费亦尘和阿春道:“你们先下,手抓住藤条,气运丹田,利用轻功飞纵,到了谷底若是失散了,只需顺着有紫色小花的那条路往西走,半天功夫就能出谷,我们在玉屏镇的山神庙会面!”

阿春和费亦尘看着漆黑一片的谷底和身后的追兵,异口同声道:“还是您和皇上先走吧,我们断后!”

蒋何凤知道他们一是想保护董紫枫,二也是因为不熟悉谷底的情况,心里有些害怕,因而只是匆匆说了句:“保重!”背着董紫枫就纵身跳了下去。下坠之时一手护住董紫枫,一手不断的抓住峭壁上的藤条,一会功夫就下到谷底。此时上面隐约传来兵器的碰撞和惨叫声,一团团细小的火影不住的晃动,似乎是有人探头从上往下看,可惜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蒋何凤下到谷中之后终于松了口气,等了许久,上面的人声渐渐稀了,周围却没有人跳下发出的声响。眼看着快到三更,谷中的寒气逼人,蒋何凤知道自己不能再等。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背着董紫枫迅速往西边走去。背上的董紫枫还是一动不动,瘦小的身躯让蒋何凤觉得自己背着的是个孩子……

蒋何凤将董紫枫放在其中一间厢房内,主事和她早就熟识,虽然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但从十年前就经常看见她在这附近活动,如遇伤者病人也会出手诊治,且药到病除。之后在少数几次对话中得知她住在玉屏山上,可惜自两年前始就一直没见过她。此次山崩,他还以为蒋何凤遭遇了不幸,没想到能再见到她,心里也着实为她庆幸。这天一早见她带了个骨瘦如柴、昏迷不醒的男子过来,以为又是她在哪里大发善心救了个病人,立时帮蒋何凤将董紫枫安置在厢房内,又叫人烧了热水来给他净身。蒋何凤稍歇了会儿,对主事道:“人多口杂,还请师傅不要将我们的行踪透露出去。”

主事以为蒋何凤是害羞,觉得一个姑娘家照顾一个单身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立刻便答应道:“姑娘只管放心住下,我一定会管住上下人等的嘴。”

蒋何凤掏出一枚银锭,略显疲惫的道:“如此多谢了,这锭银子就当是我们叨扰您的一点心意吧。”

主事没有接银子,反而责怪她道:“姑娘菩萨心肠,屡次对素不相识的病人伸出援手,我若是拿了你的银子,岂不是黑了心肝?你放心住下吧,这位……”他看了董紫枫一眼,有些迟疑的道:“这位公子的病看来不轻,姑娘快给他诊治吧,待会开了方子给我,我去帮你抓药。”

蒋何凤微笑着把银子塞给他道:“这银子本就是寄放在您那的药钱,您就不要推辞了。”

主事无奈,接过银子道:“我去看看热水好了没,一会再过来拿药方。”

待主事的出去了,蒋何凤紧闭门窗,将董紫枫的衣物尽数除去了,拿出金针正欲为他针灸,忽而发现董紫枫两颊绯红,心下暗叫“糟了!”伸手一摸,果然热的发烫。稍一思忖,蒋何凤将被子覆上董紫枫的身子,打开门叫主事拿些冷水来,随后将董紫枫浸入冷水盆中。主事惊得目瞪口呆,蒋何凤淡淡道:“他发高烧,用冷水将寒热逼出后才能浸热水浴。”说着拿出金针刺进董紫枫头顶,主事看着有些害怕,正要出去,蒋何凤叫住了他,用桌上的纸笔写了个方子交给他,拜托他速去抓药。

隔着浴盆,蒋何凤双手抵住董紫枫的背,用内力为他疗伤。一炷香功夫后,董紫枫头顶冒出一阵薄薄的烟雾,浴盆中的水也似乎在冒着些许热气。蒋何凤停了手,将金针悉数拔出,摸摸董紫枫的额头,似乎不那么热了,才将他从浴盆里捞出来,擦干后放到床上盖上了杯子。

主事将热水送进来,将董紫枫的药也带了进来,蒋何凤谢过他,问起有没有人来庙里寻人的,主事摇摇头道:“自从那些官兵封山以来,这山神庙几乎很少人来了,最近半个月就只有姑娘和这位公子来过。”蒋何凤谢过他,将他送出去后,用热水洗了澡净了身,随后才坐在屋里的短塌上打坐调息。

午膳时,一个小童送了饭菜来,蒋何凤谢过他后将饭菜端进屋内。下午短暂的休息后又给董紫枫泡了一次冷水,依然是用金针逼毒、内力疗伤……一日三次,晚间主事差了送饭的童子来照顾董紫枫,蒋何凤得以休息。如是一连过了十来日,阿春和费亦尘依然没有消息。

这日午后,蒋何凤拿起小童送来的饭正要吃,身后的床突然“吱”的响了一声。蒋何凤飞快的转过身,只见董紫枫原先没有焦距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起来,迟钝的四下看了一圈后,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脸上。一时间蒋何凤不动、也不出声,董紫枫的嘴角抖动着,沙哑的嗓音吐出了三个字:“你……是谁?”

蒋何凤手中的碗“哐当”打翻在桌上,董紫枫似乎吓了一跳,皮包骨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惶和恐惧,身子抖动着似乎缩成了一团。蒋何凤慢慢走到床边,俯下身子道:“看着我,你说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