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当真不顾几千万百姓的死活了吗?”刘国玉问道。

“哼!”昭仁满脸的不屑:“能遂了你们的愿迁去中国的,都不配做朕的臣民!”

“宁死不屈的人才不愧为大和民族的子孙,为了祖先、为了故国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也算是死得其所!”

“到了西方净土,朕也会好好照拂他们的!让他们永享安乐,不再受苦受难!”

“呵呵呵……”刘国玉冷笑着道:“陛下这话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会上西天还是要下黄泉我不敢确定,但有一点大概可以信得实,到那时你自己都难以保全,照拂不了任何人!”

“你此言何意?”昭仁逼问道。

“因为无论是上天入地,你都无颜面对世代先人,列祖列宗们也不会放过你!”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昭仁反唇相讥道:“我们日本皇室百代相传,绵延不绝。”

“反观你们中国,朝代如唱戏般更迭,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声场。古往今来,亡国之君比比皆是,有什么新鲜?”

“何况朕又是虚君,无兵无权,国家非亡于朕手,何谈无颜面对先祖?”

“呵呵呵!天皇陛下果然博览群书,竟然连北京坊间传抄的《石头记》也读过!”

“一定是你这位御用翻译写给你看的吧?不然他怎么会知道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样的话?”

“陛下读书虽多,却没明白我的意思,”刘国玉微眯着眼道:“诚如你所言,日本天皇传到陛下这里已经是一百一十五世了。”

“在日本的各处散布着历代天皇的陵寝,城东泉涌寺的月轮陵中更是安葬着离陛下最近的八位先祖。”

“倘若这些历代天皇都被掘陵毁墓,暴骨鞭尸的话,请问陛下可有颜面去见历代先祖?”

“你……你们……”昭仁再也坐不住了,他用力向前探着身子,手指着刘国玉厉声道:“亏得你们也自称上邦大国!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满清定都北京后,明朝历代皇陵近在咫尺,不也是安然无恙?康熙和乾隆南巡时也都曾拜谒过明孝陵。”

“怎么你们到了日本就要掘陵毁墓!做出这种人神共愤,连山贼草寇都不如的勾当,难道乾隆他不怕遭到天谴吗?!”

“话不是这么说,”刘国玉不紧不慢的侃侃而谈:“日本和前明不一样,同样都是亡国之君,陛下和崇祯皇帝也没法相比。”

“我朝先祖是与前明征战多年,但明朝的正朔却不是亡于大清,而是亡于李自成的农民军。”

“崇祯皇帝虽不能力挽狂澜,救国于危难,但他在煤山自缢前曾留下遗诏,里面有这样的话。”

“……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陛下你听清楚了吗?崇祯皇帝临死前宁愿任人分裂自己的尸身,也恳求李闯不要伤害一个百姓,这才是身为帝王该有的悲悯!”

“而陛下却对数千万百姓的生死无动于衷,甚至希望他们全部去送死,以做到你所谓的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请问陛下,论起心田,你与崇祯皇帝可以相比吗?”

“既然日本与前明不一样,陛下与崇祯也不一样,那我们为何要像对待前明那样对待日本历代天皇的陵寝?”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任由千万百姓枉死都不怕遭天谴,我们只不过干了些掘陵毁墓的事,有什么可怕的?”

看得出来,这一招是实实在在的击中了昭仁的软肋!

日本人比中国人更笃信神明,昭仁原想着以死解脱,一了百了,但如果真的像刘国玉说的那样,他的罪孽就太深重了,死后也绝对难以安生!

见他木然的不再言语,刘国玉知道这一招已经奏效。

他趁热打铁的接着说道:“陛下试想一下,若是因为您一味的执迷不悟,让无数的百姓无端送命,后世的人必然要把这笔账记到你们皇族头上。”

“就是我们不做那样的事,历代天皇的陵寝失去了官府的保护,百姓们还能让它们安生了?”

“对上使列祖列宗被掘陵毁墓,对下让亿万生灵遭血光之灾,造下了如此深重的罪业,陛下还想着去往西天净土?”

“你恐怕只能下阿鼻地狱!受无间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你住口!住口!”昭仁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气急败坏的对刘国玉嚷道:“休要在朕面前巧言令色、颠倒黑白!”

“如果不是你们无端兴兵,亡我国家社稷、逼我百姓迁移,百姓们都在日本好生的安居乐业,哪里来的什么血光之灾?”

“不要妄想凭你的巧舌如簧就让朕就范!多说无益,回去命大军攻城吧!”

“好!”刘国玉干脆的道:“既然陛下如此说,我也言尽于此,再没有更多的话了。”

“归根结底,这数千万百姓既非大清的子民,也非我刘某的同胞,既然你都毫不在意,我又何必多操之份闲心?”

“我奉旨前来,该说的都说了,差事也都办完了,仗打胜了,疆域也拿下来了,你和百姓们是死是活都不耽误我立功受赏!”

“陛下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命大军攻城,你不在乎士兵百姓的性命,我还疼惜我手下的弟兄,我只会让他们一直的围在这里。”

“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收割秋粮了,那么多藩主都归天了,无主的土地数不胜数,打下来的粮食足够我们的大军吃上两年!”

“几十万大军不管搁在哪里都要领饷吃粮,不如就在这里耗下来了!”

“趁着这功夫,还可以分出兵去逐一轸灭那些负隅顽抗的大名,还要安抚各地百姓,重置各级官府,我们有无数的事情可做。”

“可陛下这里就没那么好受了!我敢断言,十日之内城中数十万人就要断粮!不出一个月,怕就要易子而食了!”

“陛下如果真能忍心看下去,我也不在乎受些累,等着全城人都死光之后,再来为你们收尸!”

“告辞!”

说罢,他“豁”的站起身来,略一拱手,与方鲁生一起拂袖而去。

昭仁木然的低头盯着前面的地板,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

“主上!主上!”一条兼香满面戚容,如丧考妣的望着他,绝望的干嚎着。

“你退下吧,朕想静静……”昭仁有气无力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