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行外人的意见,没必要放在心上。关于押题的事情,大郎回来和我一商量,我就去打听了,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儿,我还特意去问了大郎学堂的夫子,这是我以前念过书的学堂,有熟悉的老夫子,人家在县城开学堂这么多年,也是有门路的,都说这事情是千真万确的。爹,您再想想,我觉得这是咱们老许家的气运来了。”

许有德又吐出一口烟气,“那么多银子也太贵了些,家里拿不出来的,家当都没有这么多。”

许大荣以退为进,“说实话我也是发愁的,我要是手头上有这么些银子,我就拿出来给大郎先买了押题再说,买了之后再给廖青送一份手抄的回来,可是儿子的能力有限,收入有限,变卖家当,也顶多只能凑个四五十两的,这还包括她娘在酒坊里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工钱,加上我今年的供俸银子,还要当一些衣服家具书籍什么的,这样一来,眼看着大丫就要说人家了,怕是嫁妆也准备不了了,但她是闺女好说,还是大郎的前程要紧,爹,您说是吧?”

许有德巴嗒巴嗒的抽烟,“你娘不同意,我想想办法吧。”

“哎!爹,就知道您还是疼小辈的,目光又长远,不似老妹她们这些妇道人家,眼前有吃有喝的就满足了,咱们家想要兴旺发达,必定要有功名的人才行。

就比如说,前段时间老四被人做了笼子,想打咱们家酒坊的主意,那不就是因为咱们没有大功名的人,镇不住场面吗?爹,不瞒您说,我老了,现在记忆力各种后退的,不如从前了,文章前头背熟了,后头就忘了,能考上举人的希望不大了,当然我是不会放弃的。

但是,更重要的还是要看小辈们的了,看年青人的戏了,他们才是咱们老许家最大的希望。如果咱们家以后不出个举人老爷,咱们家酒坊没有靠得住的权势,各种打主意的人还在后头……”

许大荣这样一说,许有德的内心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

“我和你娘还有一些棺材本,大约几十两的,你娘都换了银票压在箱子底里,我也想拿出给你们考秀才用,但是你娘不会同意。”

许大荣一听,喜道,“爹,其实这个好办,先预支出来再说,等考上了秀才,再和娘坦白,到时候娘就算生气,看到咱们家两个秀才的份上,必定也不会在乎这些银子的,您说是不?”

“可关键是,现在拿了,还不等你们考上秀才,你们娘要是发现了呢?”

许大荣就问,“爹,是多少面额的银票?哪个银庄的?有几张?您说来,儿子帮您想想办法。”

许有德一晚上都是辗转反侧,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如潮水一般泛上他的心头。

他小时候过得苦日子,一年上头吃不饱,有上顿,没下顿,山上的野草都找不到挖,连能吃的树皮都被人剥光了,家里没有田地,他就特别羡慕家里有田的人家,哪怕不多也好,到了收获的季节,至少能吃几顿饱饭。

家里兄弟好几个,爹又去得早,只有一个老娘,家里穷得无法形容。到了成年的时候,根本没钱娶媳妇,他自己出去做走工,就是光脚走四方,走到哪里有苦力活计干,他就干。好不容易攒了几十文钱回来娶了个媳妇,成亲的时候,连床褥子都是借来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洗干净了就还回去了。

他走工的那时候,曾遇上一个泥瓦匠师傅,看在他勤奋肯干有一把子力气的份上,磨了几年,就把瓦泥匠的技术传给他了。他不怕吃苦,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从来不停歇的四处做工赚钱,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其中不乏去给高门大户家里做短工,让他知道了读书能兴家,光有银钱都不好使,当大官老爷,才是真正的人上人的日子。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读书,科举,才能改变老许家世代贫困的现状。

所以,他不惜全部的代价,让老大许大荣念书出去了,考上了秀才官人。

虽然是个最末丙级秀才,那也是秀才的功名,也能被人称一声秀才老爷,秀才官人,不再是最低层的乡下泥混子的层次了。

许有德记得当时高兴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想着老许家终于能出人头地了。

指着老大再努力一把,考上举人……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不觉,他都老了。

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坟墓,再过不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