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关,阿奇柏格就在写报告,奈登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调出去。

喂喂,我看他挺有气节,其实也不需要这么敏感吧?

我可不想跟你一样,靠什么,钱吗?简直是恶意讨好,我是特家的第五子,才不会去做这种事,简直作践尊严。

阿奇柏格遇到可能毁掉家族荣誉的事情就会变得极度慌乱,无法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奇妙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喜欢让对方无话可说。

你该不会觉得用钱很庸俗吧?单纯的利益是很难拴住人,但是如果一个人无路可走,又有人施以好处,没准会因此效忠。

奈登一副深谙此道的模样令阿奇柏格有些反感。

三人共坐马车有一丝尴尬,纳撒淡淡地说:我可以坐另外一辆。

阿奇柏格倒更加地冷淡,奈登又想起了自己对阿奇柏格曾经的威胁,如果是别人,会被阿奇柏格杀了吗?

太过见外了,我们是同事,还分这个吗?纳撒,你是哪里人?

雪树村。纳撒说,很冷的地方。

奈登说:就是在雪之森附近?

纳撒点头,说:不过我不记得了,父亲是迁到城里来的。我生活在城里。

那就是没怎么见过魔物?

城内的魔物并不多见。

没错。

你好像不害怕,骑士就是该需要这种勇气。奈登称赞,不是每个人都想去魔法监狱的。

阿奇柏格忍不了他随意的赞美:无论是谁见到魔物都不该畏惧。

魔法监狱里的气氛依旧紧张,每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像机械一般移动,审讯室里传出来的哀叫就好像到了屠宰场。

阿奇柏格熟视无睹,有人把他们领到会客室。奈登心想他们该先从惠特堡的可疑人员开始排查,阿奇柏格就说:你还记得惠特堡那几天发生了什么吗?

啊,钥匙的失窃,「幽灵」的作祟。奈登没有把车夫的事说出来。

是吗?你有没有想过,去偷血公主的人是怎么潜进宴会的?

阿奇柏格说着罗列出了当时的名单,大公有派人调查过来往的客人,对方可能冒充其中一人的身份,潜了进来。

奈登对阿奇柏格说法的真实性存疑,因为客人的脸和邀请函必须对的上,事后也应该有再次确认过。

如果对方有特殊的魔法体质,没准真能冒充随你怎么想。

阿奇柏格微笑着说,仍是在嘴角涌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是对奈登没有那么刻薄。

纳撒可悲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服装设计师理查,当天因为生病没有出席宴会,但特家的守卫没收到缺席的通知。理查说他是让家仆转交,并且否认当天来过。

奈登想起来宴会里确实有这个人,那就是说,冒名顶替理查的有可能就是那个窃贼吗?那就不是纳特?

先冒充车夫再冒充服装设计师时间那么短,难度不会很大吗?

除非,是两个人分别冒充,但这不是很没必要吗?

纳特确实有一个叫阿姆的伙计,非要说,也不是不可能。

奈登先按下心思,还是不打算说出纳特的事情,如果城里有可以信赖的人,但不至于,但是

在这种事情上,果然还是谨慎点比较好。而且奈登还抱有其他的目的。

阿奇柏格把理查的画像给了奈登,并且附上了其他资料,让奈登去找犯人询问一二,而自己则是跟纳撒留在了会客室。

午饭在魔法监狱里用面包代替,纳撒想着这是否要付额外的价钱,如果是的话,他可以不吃。

阿奇柏格已经把面包强硬地塞到了他的手中,说:没有更好的了,先这样过着吧。

纳撒对待食物格外地小心,等他吃完之后,阿奇柏格说:你不适合呆在这里。

纳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反应过来。

之前也看到过吧?随时都会有人越狱,不懂魔法的人可是很脆弱的,会被伤害,甚至有可能死。

是您先让我陪您的。纳撒用嘴截住了阿奇柏格的话头,我不管您那可能是情绪冲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不怕危险。

为了钱?

根本不是这上面的问题。

阿奇柏格笑了,夸张地说:真诚呢,纳撒。实际上我是真的在劝你,这次抓来了欧珀的重要成员,你认为欧珀不会有所行动吗?

他搭上纳撒的肩,还是那般的自如,丝毫看不出在担心纳撒的安危:你觉得自己之前跟被寄生者的搏斗是有意义的吗?

纳撒咬住了嘴唇,浑身颤抖,他忘不了那个少年痛苦的神色。

明明害死他的不是自己,纳撒却为此心怀愧疚,睡不好觉。

做事要做到底,如果是担心因此受到牵连,我会跟你签死亡无偿协议。

纳撒闭上双眼,气血上涌,他实在无法冷静,尽管家里的父亲和妹妹不允许自己用死亡作为代价。

很好,发生意外情况,我绝对不会来救你。阿奇柏格饶有兴趣地看着纳撒决绝的表情,真的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白纸,甩过去墨水和笔。

那么这就是担保书。

他坐在了纳撒对面的位子上,托着脸看他,审视的目光像是锐利的鹰,又像是对猎物充满玩味的猫类,残忍而又狡黠。

29、第二十九章

德维看着阿奇柏格交给他的担保书,笑了。

小阿奇,这种东西还是免了吧。

阿奇柏格没看他,固执地说:敲个章就行了。

德维又气又好笑。魔法监狱里不该有纳撒这种普通人出入是没错,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外甥着实混蛋,为了避免让魔法监狱承担责任就让人家签了一份冰冷的担保书,确实遵守了规章程序,不过太过冷血。

再说了,认真来看,平民的命也值不了几个钱,德维站在贵族阶级很是同情他们的遭遇。

纳撒这样的年轻人一年能有好几十个因为类似的事死于非命,只要给他们钱就什么都肯干。

不能用金钱衡量的性命却为了金钱做出了莫大的牺牲,如今来看命是有分贵贱的。

德维把纸重新塞回到阿奇柏格的口袋里,说:好歹有点人情味吧?跟奈登学学,他比你圆滑一点。

阿奇柏格心想,他可不会把纸还给纳撒。

多大了,再过几个月就十八了,成熟一点,人家愿意不愿意来魔法监狱又如何?

德维看不得阿奇柏格倔强的样子,整个人陷入到沙发里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品着。

牢房里不断地盖上白布,有些人的尸体却连布都没盖住就暴露在空气里。

奈登在战场上见过不少死亡,却不喜欢看这种画面,守卫的懒得与他介绍这些人的死亡原因,各肯定有各的不同,有的自杀,有的是因为病。

麻烦的还是加入欧珀的成员,许多人身上都带着病,靠着欧珀勉强活着,苟延残喘,但身上只不过是回光返照之美,到了牢房就到了现实,需要整天喝药,靠着巨型魔法植物维持着呼吸,有些时候有的人命贱不值钱,就会有人偷偷把那植物剪了,让它重新生长,魔力可是珍贵得很。

守卫把一边的门给打开,露出了一张张同样苍白无力的脸,看起来受过刑罚。

这十几个全都是那批教徒,编号也都是同一批次。守卫介绍的时候肢体语言丰富,就好像在卖猪。

奈登给他们看了画像,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果然是无功而返。

不用问我们问题了

我要把梅尔带走。奈登指了指最角落的男人,梅尔有着一头微长的黑发,泰然自若,思想仿佛游离天边,哪怕双手被铁链拘束,也看起来悠然自得,昨天他还在与审讯官对峙,今天还是安然无恙。

奈登语出惊起千堆鸟,数十双目光往梅尔那看去,然后那些目光又勉强保持镇定。

来的时候奈登就听说了巫师梅尔。

最喜欢的事是调制药剂,逼疯过无数的审讯官,会从他们身上变癞蛤蟆,就像小孩子一样,心情也捉摸不定。

即使没收了巫师专用的魔杖,还是能施出魔法,从此可以看出操纵魔力的能力了得,魔法鉴定书下来的成绩却惨不忍睹。

这一点证明了他所学的是古老的魔法技艺,并不是如今和魔法骑士相配套的骑士魔法学。

梅尔,听说你是欧珀教的大人物。因此我不会用严刑逼问。

烛光在墙上映出三人的影子,被拉得狭长。

梅尔的手被铁链拷得牢牢的,他露出了惨白的脸和一个淡淡的笑:哎,我都说了多少次,我真的跟欧珀教没有任何关系。

守卫跟审讯官交接了工作,这审讯官看了一眼奈登,跟他说:昨天也是如此,这种骗子嘴里没有一句真心话。

五个,不对,四个,对不对?梅尔低着头,小声地嘟哝了几句,他的手里掉出了几张牌,上面分别画着男人,女人,金币和天秤。

因为看那女人漂亮,所以做点错事也没什么,不过是非法搜集魔法植物

梅尔的声音就像锯子锯在木头上又来回拉动,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音,审讯官的脸都涨红了,一拳打得梅尔鼻子流血,黑色的袍子上渗出深色的血迹。

少给我乱说

审讯官还想再打一拳,奈登就截住了他的拳头。

梅尔并没有感谢之意。

老兄,别跟犯人计较啦,胡言乱语而已,我请你喝酒?奈登笑笑,他的微笑很有感染力。

梅尔凑了过来,神经质地嗅了嗅奈登的衣服,自言自语:一二三,不对,是十,你跟他一样。

嗯?奈登没有理看着疯癫的梅尔,对审讯官说,这是?

审讯官冷哼一声,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耸肩说:无聊的「数字占卜」,就跟个疯子似的,如果不是能提供欧珀的重要证人,我看早就可以送他上路。

梅尔确实是个奇怪的人,没有太多人被打之后还会露出牙齿微笑,又是一副不屑的模样,他的手腕上满是割痕,手指之间沾了些植物的汁液,就像刚刚做药剂捣烂过不少材料似的

嗯?

30、第三十章

魔法监狱里不该给犯人得以接触魔法植物让他们能做什么古怪的药剂,梅尔这可能是偷偷带进来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做实验用的器具太多了,他们是在野外突然被捕的,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一一藏在身上。

奈登意识到可能有人看中了梅尔对于魔法的了解,因而提供给他器具,让他做出别人不会做的东西。

奈登简单地跟梅尔聊了一下,这家伙是个孤儿,又生活在城外,看来是坎坷经历得有点多,到了黑黝黝的屋子里面对审讯也不会惊慌。

他的身上倒是没有任何跟欧珀有关的痕迹,他并不是信徒的一员。

据说他和罗杰长得很像。

罗杰?

黑发在苏苏里少见得很,他们的体质特殊,对魔法的感知力的远超他人,在有关骑士的传说里,他们是蛇的化身。

审讯官的话帮奈登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他明白为什么别人会如此紧张梅尔的安危,欧珀教的教徒一如女神教的教徒遵从信仰的源泉,跟罗杰相像那再好不过。

往浅了看欧珀们真的会把梅尔当成象征最高地位的主教,往深了看他们要靠梅尔统治低级成员。

因为欧珀的教徒大多没有读过书,只会盲目地听从上级的安排。

也就是说,如果跟能联系到这帮教徒的上级,没准可以以梅尔做个交换,这个小魔法师看着挺不想进欧珀的,奈登还可以送货上门。

这么来看,欧珀那方会有极大的可能性派人来劫狱,自己可以暗中协助。先把事办成再提交易。

奈登对于国家的热爱几乎寡淡,一方面是他看到了这个国家的阴暗面,而另一方面则是对于自己病症探究的执着,他坚信协会及王室无法给他想要的帮助。

如此,奈登便朝着自己的计划开始实施,他白天和这些囚犯们沟通交流百般暗示,晚上便去找纳特的下落。

对于纳特,对方怎么看都像逃到了城外,在某个角落伺机而动。

德维考虑到了梅尔的重要,加强了魔法监狱的防范工作。这不得不让奈登又费了点心思去画一下魔法监狱的平面图,标注一下机关的开入口,所幸他上过战场,有较好的经验,但野外作战和监狱看守还是有所不同的,就奈登来看,魔法监狱可不适合开展战斗,最多只能近身搏斗,要问为什么,就是这里的房间太多,虽然坚固,可一旦战斗,搞不好会让那么几个人员受伤。

阿奇柏格这几次经常跑去魔法部,看样子虚弱了很多,奈登看到他就想起了自己身体抱恙的哥哥,问他怎么了。

阿奇柏格没有正面回答,奈登摸了摸他的手,发现他浑身冰凉。

别碰我。阿奇柏格说,但是作为人类的部分还是贪恋着奈登掌心的温度,忍不住蹭了蹭。

是植入的关系吗?

就算不去看他的手,隔着衣服去摸,也能摸到一层冰寒,阿奇柏格像极了某些从寒冰中诞生的魔物,会结出冰晶。

老毛病。

你说你是自愿这么做的?奈登陷入了恍惚,不免有些愤怒,总有些人能堂而皇之地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对。

那时候是几岁?

十岁,怎么了?

一个过小的年龄让奈登不敢相信,他的心头就好像巨石扔进去,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疯了吗?就算是特殊魔法种又怎么样?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你去做植入手术?奈登抓住阿奇柏格的手,冲他吼道,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惜怎么去维护你的特家呢?

阿奇柏格睁大了冰蓝的眼睛,压下声音说:做不到。

如果用了召唤系魔法的话,就好像看见了爷爷厌恶的眼神,我实在做不到。如果自己的力量与背叛国家的异端是一样的,我宁可去死。